莫斯科,雨后的彩虹还挂在城市的上空,看上去似乎触手可得,却又像是遥不可及。
克里姆林宫入口处,维克托所乘坐的黑色伏尔加轿车缓缓停下来,等候着从宫门内驶出来的一辆车先行通过,直到那辆车从宫门内驶出来,瓦连卡才重新发动车子,朝克里姆林宫内驶去。
当那辆刚刚驶出克里姆林宫的车从旁边经过的时候,维克托特意扭过头去,仔细朝对方的车内看了一眼,他之所以如此好奇,是因为那辆车前方插着的国旗有点奇怪。
那辆车显然是属于外交人民委员会的礼宾车,车的前方一侧插着联盟的国旗,另一侧则是一面横条的绿白黑三色旗子,而在中间那道白色的横条上,还嵌有三颗红色的五角星。
维克托认出来了,这应该是叙利亚的国旗,当然,只是叙利亚现在的国旗,与他重生之前那个时候的叙利亚国旗并不相同,而在那辆车内,则坐着一个头发泛白,面容消瘦的中年人,此人最显著的特点,就是那高的有点过分的发际线。
在第一眼看到这个中年人的时候,维克托并没有将对方认出来,直到车子开进克里姆林宫,即将驶到斯大林同志所在的白色小楼前时,他才陡然将中年人的身份回想起来。
中年人的确来自叙利亚,维克托之前从未见过对方,当然,这里指的是没有见过真人,但对方的照片和相关资料,他却是见过太多了,有一段时间,具体的讲,就是对外情报局中东司刚刚成立的那段时间,他几乎每天都能看到有关这个人的情报信息。
米歇尔·阿弗拉克,叙利亚著名的哲学家,同时也是社会活动家,另外,也是致力于谋求叙利亚独立的政治家,后世著名的阿拉伯复兴社会党,就是由他和他的政治盟友萨拉赫丁·比塔尔共同创建的。在维克托穿越过来之前,叙利亚的内战方兴未艾,当时的叙利亚执政党就是阿拉伯复兴社会党,而总统巴沙尔·阿萨德便是该党的总书记。
按照维克托所得到的情报,阿弗拉克在立场上是绝对倾向社会主义的,当然,即便没有得到这样的情报,根据后世所知道的那些常识,维克托也知道阿弗拉克的立场,另外,他所创立的阿拉伯复兴党本身就是社会主义政党。
不过,阿弗拉克本人却对联盟以及曾经由联盟掌控的共产国际没有丝毫好感,这也是有原因的,其根本出发点,是当年的叙利亚-黎巴嫩**,在立场上支持偏左翼的法国莱昂·布鲁姆政府在叙利亚的殖民统治,因此,立志于在叙利亚实现阿拉伯复兴的阿弗拉克大为气氛,就此抛弃了他的**立场,转而搞出了属于他自己的那一套阿拉伯社会主义复兴纲领。
此前,维克托并没有得到阿弗拉克准备前来莫斯科的消息,不过,他多少也能猜度此人偷偷来此的目的。
如今的阿弗拉克日子并不好过,自从英国人将法国维希政府的殖民者从叙利亚赶走了之后,日不落帝国的军队,便以解放者的姿态留在了叙利亚,从目前来看,他们短期内显然没有撤走的想法。
更加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英国人还没有走,刚刚在英美的支持下拿回自己领土的法国人,又大摇大摆的回来了,就因为几年前“自由法国”的军队曾经在叙利亚做过战,他们就打算以战胜者的姿态,重新恢复对叙利亚的殖民统治。
如今的叙利亚有属于自己的政府,而且,这个政府已经成立两年多了,但叙利亚的政治环境非常特殊,用一句话来形容,就是它的政治维度非常多元。
叙利亚是个阿拉伯国家,众所周知,在阿拉伯国家内,一般宗教问题都很敏感,叙利亚同样如此。两年前成立的叙利亚政府,是在英法的支持下组建起来的,为了有利于自己的殖民统治,他们扶植起来控制整个国家的,是伊斯兰什叶派中的一个分支,阿拉维派,而这个宗派的人口只占叙利亚总人口的百分之十多一些。从人口上说,该派人口占比甚至只比叙利亚的基督徒多了那么一点,至于占人口比例超过百分之七十的逊尼派,却没有多少政治权力。
而除了宗教的问题之外,叙利亚还有点特殊性,那就该国作为阿拉伯世界中最早出现议会政治的国家,其政党政治还非常的强大。
阿弗拉克在夺权路线的主张上,类似于印度的甘地,不主张采取暴力手段夺取政权,而是希望通过政党政治的选举,合法的取得国家政权。但可惜的是,法国人不认可他的阿拉伯复兴党,不承认他们的政党地位,也不给予他们参与选举的资格,等于是从资格上,将他们排除在了党派政治之外。
根据维克托所掌握的情报显示,阿弗拉克为了扭转这种不利的局面,已经暗中向美国人寻求了帮助,他天真地认为美国人是世上一切民主的最坚定支持力量,华盛顿肯定会支持阿拉伯人的独立诉求的。
但现实给他泼了一瓢冷水,美国人并没有选择支持他,当然,并不是说美国人不愿支持他们,而是因为在这个问题上,美国人也无能为力。
现如今,在欧洲的问题上,英法忌惮的是苏联,因此,他们千方百计的限制苏联在欧洲的影响力扩大,而在中东,他们忌惮的却是美国,想尽千方百计扼制美国人向中东插手,就是他们的既定方针。此前英美关于中东石油资源的划分密约,已经将美国的势力圈定在了沙特阿拉伯,而在叙利亚、黎巴嫩,乃至伊朗的问题上,英国人是绝对不会再向美国人让步了。
所以,在兜了一圈之后,阿弗拉克不得已秘密来了莫斯科,尽管他对联盟有一种排斥情绪,但实事求是地说,现在也只有联盟才能为他提供支持了。
这是一个弱肉强食的世界,小国的处境总归是悲哀的。
就像阿弗拉克,他从很早之前就知道苏联不值得信任,莫斯科不会诚心诚意的为叙利亚人谋福利,但在某些特定的时刻,他又不得不借助莫斯科的力量。
这就像是一个前进三步再后退两步的策略,借助苏联人赶走英法,然后再想办法将苏联人赶走,这个过程可能需要持续很多年,但有进展总归要比原地踏步强的多。
想到阿弗拉克此行的目的,维克托倒是认为联盟在如今的叙利亚还是能够大有作为的,至少,是能够为阿弗拉克提供一些足够强力的支持。
首先,叙利亚**虽然内部分裂了,但其在叙利亚的力量还是不容忽视的,另外,库尔德人虽然不被叙利亚主流社会所接受,但他们也不是毫无存在感的。而就目前来讲,这两股政治力量,莫斯科都能够施加足够的影响力,如果他们能够与阿弗拉克的阿拉伯复兴党合作的话,就能够在很大程度上扭转局面。
当然,维克托也不能确认这样做能得到一个什么样的后果,对联盟在中东扩散影响力,又能提供多大的帮助,但可以确定的一点是,只要这么做了,就定然能够给英国人制造一些麻烦。考虑到战后英苏之间的关系,维克托觉得只要能给英国人制造麻烦的事情,莫斯科就应该考虑着去尝试一下。
车子在白色下楼的楼前停下,维克托又在车内坐了一会,直到瓦连卡替他打开车门,他才弯腰从车内钻出去。
因为雨后初晴的缘故,空气的湿度很大,深吸一口气,感觉鼻腔里就像是下了一场毛毛雨一般,润泽的很。
湿漉漉的台阶上,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正面带笑容的看着他,显然是在等他过去。
加快脚步,一路小跑的上了台阶,赶到大秘同志身边的时候,维克托同他轻轻地拥抱了一下,笑着说道:“不是专门来迎接我的吧?那可真是太让我感觉荣幸了。”
波斯克列贝舍夫同志没有说话,只是朝台阶下方扬了扬下巴。
维克托诧异的回过头,朝着他暗示的方向看了一眼,却正好看到一辆黑色的伏尔加轿车从停车场的方向开出来,仔细瞅瞅车上的牌照,赫然是莫洛托夫同志的座车。
恍然一笑,维克托暗道:既然刚才看到了阿弗拉克,那莫洛托夫同志肯定也应该在啊,不过,两人没有一起离开,说明了什么?毫无疑问,这就说明不管是斯大林同志,还是莫洛托夫同志,都没有将这个阿拉伯人放在眼里。
微不可查的摇了摇头,维克托设身处地的考虑一下,觉得要是没有前世的记忆提供帮助,他恐怕也不会把这个学者型的阿拉伯政治家放在眼里的,因为不管从哪方面看,此人以及他所领导的政党,都没有夺取叙利亚政权的机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