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俄式富丽堂皇的客厅中,一点灯光照亮了办公桌前的那一小片区域,此时,落地窗的帷幔外,已经有晨曦的光线透进来,只是细密的雨点落满了窗玻璃,令这份光线暗淡了许多。
办公桌前,维克托手里拿着一份人事档案,正在皱眉浏览着。
档案上的人名叫谢苗·库兹米奇·茨维贡,目前在基辅内务人民委员部任职,是一名少尉。此人的学历比较高,毕业于敖德萨师范学院的历史系,在加入内务人民委员部之前,担任过中学老师,还做过校长,并在去年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
按照档案上的显示,此人的家庭背景比较“红”,属于可以信任的那种,另外,他的写作水平比较高,善于搞宣传工作,而他在基辅内务人民委员部所做的工作,也是宣传方面的。
不知为什么,维克托总觉得这个人的名字有些熟悉,但一时间仍旧是想不起曾经在什么地方见到过了。
迟疑了一会儿,他最终还是拿起手边的印章,在这份人事档案的下方扣了一个红戳。
“咚咚咚”的敲门声响起,打断了维克托的思绪,他将这份人事档案与昨晚挑出来的二十九份档案放在一起,这才说道:“进来。”
房门被人从外面推开,穿着一件崭新军装的瓦连卡从外面走进来,他将手里端着的一杯咖啡放到维克托的桌前,说道:“少校同志,你又一晚没睡吗?”
维克托点点头,伸手端过咖啡,送到嘴边轻轻抿一口,说道:“几点了?”
“已经快七点钟了,”瓦连卡说道,“你还是睡一会吧,等七点半钟我再叫你。”
“不用,”维克托将咖啡放下,又拿起下一份文件,说道,“你去准备一下,咱们再过半个小时就走,去委员会吃早餐吧。”
瓦连卡没有再劝说什么,他点点头,说道:“好的,那我半个小时后再来叫你。”
话说完,他走到窗边,将窗前的帷幔打开,随即又走回到桌边,将桌上的台灯关了,这才离开房间。
按照谢罗夫同志所说的,维克托将会前往外贝加尔参与第16集团军的组建工作,准确的说,是主持在第16集团军内,建立反谍、反特的内务组织工作。由于这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第一次在军队中建立代表制度,再加上委员部本身人员紧张,莫斯科方面不可能为他配备足够的工作人员,一切都需要他自己从无到有的去做安排,所以,这两天维克托都很忙碌。
为了不至于挑一群蠢货跟着自己去外贝加尔,维克托在过去的两天里,每天都要翻阅数以千计的人事档案,再从中选出合乎心意的人选,但即便是这样,他直到现在也未能选够60人的名额。
根据维克托选拔人选的标准,他并不关心任何人的年龄、资历,甚至都不怎么关心对方的出身,他需要对方在过去的工作中,存在着足以说服他的成绩,尽管过去的成绩并不一定能够代表当前的能力,但能做出成绩却是可以说明一定问题的。
当然,维克托还注重两个标准,一个是学历,一个是布尔什维克党员的身份,这两个标准并不是他要求的,而是内务人民委员部给出的硬性规定。贝利亚同志正在推动内务人员精英化的政策,这属于政策中的两个基本要求。
等到瓦连卡出了门,维克托又拿起一份新的人事档案,皱眉翻看。
这次,档案中的人名叫妮诺·布扎拉泽,格鲁吉亚人,库塔伊西工学院毕业,学的是电子通讯,在学校就学期间被发展为内务人民委员部的谍情人员,曾经在纳尔奇克情报学校接受过三年培训,培训期间加入了布尔什维克党。培训期结束之后,曾经在第比利斯工作过几个月,后来转调白俄罗斯明斯克,在情报搜集以及策反工作中有着突出的表现。
不过,这个女人的背景有些问题,她当年之所以从第比利斯调往明斯克,是因为内务人民委员部在第比利斯破获了一个格鲁吉亚的民族主义分裂团体,而这女人的弟弟便是该团体成员。
与季阿娜的情况差不多,便是因为家庭背景上的这么一个污点,这女人在过去的若干年里,都没有得到过晋升,至今还是中士军衔,在西白俄罗斯并入联盟之后,她更是被调去做了纯粹的文职工作。
看到这个女人的档案,维克托不由自主的便想起了季阿娜,说起来,他这一次其实想借着机会,将季阿娜也调到身边来的,但他最终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毕竟谢罗夫了解他和季阿娜之间的关系,如果他再明目张胆假公济私的话,估计会给谢罗夫留下不好的印象。
看着档案照片中那张带着明显波斯美女特征的脸,维克托揉搓着下巴,迟疑了良久,终归还是在她的档案下方扣了章,挑选了那么多人出来,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一个女性,维克托觉得自己应该小小的假公济私一下,嗯,他身边还缺少一个情报分析助手,这女人就很不错。
当然,他并不认为自己的这种做法有多么过分,毕竟那成堆的人事档案中,有的是美女,他不是都没有看中吗?之所以选择上这个女人,还是因为她的能力摆在那里,而且两个硬性的标准都符合,这还有什么可说的?
将妮诺的档案放在挑选出来的那些档案中,维克托又翻看了几份,不过,直到瓦连卡来叫他的时候,都没有再选出一个相中的。
对于现在的维克托来说,他的时间真的很紧,这些人选并不是挑出来就行的,他还需要将相关的人事档案提交给委员会的人事部门,那边需要再审查一遍,确定没有问题之后,才会联系相关的部门,将这些人召集到莫斯科。
随后,维克托还要与这些人逐一见面,询问他们自己的意向:贝利亚同志的意见是,这项工作必须要征询相关人员自己的意见,如果对方不愿意接受征调,那么就换人,不能以行政命令的方式强行征调,更不能强迫。当然,贝利亚同志还有一个不对外公开的意见,那就是凡是拒绝了征调的人,就是抱有畏战、怯战,躲避上前线的想法,类似这种思想不过关的人,是不适合承担一些重要工作的。说白了,就是谁不想干都行,但只要不想干,那就啥前途也别想要了。
对于在苏联红军各作战部队建立内务代表制度的决定,国防委员会已经在两天前正式下发了“53号”命令,要求总政治部、总参谋部以及方面军、集团军领帅机构,对这项制度的建立给予配合。按照这项命令的规定,各级内务代表对各作战部队的决策、决议享有知情权,但没有发言权和决策权;各级内务代表有权在本级部队中发展、招募内务情报人员,部队的指挥人员、参谋人员,无权以询问、调查等任何方式,获取内务情报人员的名单;各级内务代表只对上级内务部门负责,不对相关部队的指挥机构负责等等等等。
如果维克托对历史有所了解的话,他就会知道,这是国防委员会“227号”命令的前身,嗯,可以看做是前身吧,它为“227号”命令的贯彻实施,打下了基础。
就在维克托甄选人员,并分批与赶来莫斯科的中选者会面的时候,自战争爆发以来,影响最大、最惹人关注的一场军事审判,也正在莫斯科进行。
边境战役的大规模溃败,尤其是西方面军的彻底崩溃,总是需要有人站出来承担责任的,而头大的巴甫洛夫,显然就是那个顶锅的最佳人选。
身在莫斯科的维克托,能够了解到审判的过程,在他看来,巴甫洛夫同志被判个死刑真是一点都不冤。
这位掌控着整个西方面军的将军同志,不仅在战争爆发前桀骜不驯,想怼谁怼谁,而且还听不进任何人的建议,总觉的苏联红军的指挥系统中,只有他才是最出众的那个。
科布洛夫在结束了对西部特别军区筑垒地域的视察后,向巴甫洛夫同志提出了若干建议,指出防御工事的建造和布置都存在问题,然后被他一通嘲笑,顺带着将内务人民委员部讽刺挖苦一番;伏罗希洛夫提醒他注意格罗德诺北部和布列斯特南部的防御,他转头就说人家该退休了;铁木辛哥提醒他注意德军动向,提高警惕,最好是向前线部队供应足够的弹药,他觉得不能激怒德国人,直到战争爆发前一天,才去安排这件事,结果,西方面军军火库里的弹药,被成批成批的送给了德国人......
最要命的是,当他在莫斯科接受审判的时候,竟然还说西方面军的溃败不全是他的责任,库兹涅佐夫指挥的波罗的海沿岸特别军区需要承担百分之五十的责任,基尔波诺斯指挥的西南方面军也需要承担一定责任。说白了,他指挥的部队被击溃,他只需要承担最少的那一点责任。
于是,持续了数天的审判中,苏联红军系统内数以百计的高级指挥员中,就没有一个人为他站出来说话的,这种人不死谁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