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马林科夫这番话,维克托的唇角禁不住翘了翘,他想到了一种可能性,那就是斯大林同志很可能从一开始就已经打定主意要推荐他去列宁格勒了,至于说推荐他去白俄罗斯什么的,不过是一种打马虎眼的说法,是专门用来麻痹马林科夫的。
马林科夫是不可能同意将维克托调往白俄罗斯的,至于理由则有主要的两点:首先,马林科夫需要维克托掌握着国家安全人民委员部,需要他掌控着联盟的情报机构,其次,波诺马连科一直以来其实都是“莫斯科机关派”的成员,而他在白俄罗斯的继任者,同样也是“莫斯科机关派”的成员,换句话说,将维克托调往白俄罗斯,起不到任何占位的作用,反倒会丢失一些相当重要的岗位,在这种情况下,他又怎么可能会同意将维克托调往白俄罗斯。
按照马林科夫本人的说法,他显然也没有同意斯大林同志所提出的第一个建议,而他推荐将维克托调往乌克兰的提议,自然也不可能得到斯大林同志的认可——尽管卡冈诺维奇的能力堪忧,其在乌克兰的任职也非常不顺畅,但作为斯大林同志的坚定拥护者,他还未到退出政治舞台的时候呢,斯大林同志又怎么可能接受就这么将他调回莫斯科?最重要的是,卡冈诺维奇本人也是政治局委员,马林科夫提出这样的建议,可曾考虑过卡冈诺维奇自身的想法?
就这样,马林科夫与斯大林同志等于是彼此反驳了一次对方的提议,而等到第三次的时候,斯大林同志才提出将维克托调往列宁格勒这个建议,其本身就等于是将了马林科夫一军,在这种时候,马林科夫的确是没有更多的理由来拒绝这项建议了。
首先,维克托说到底也还是莫斯科机关派的成员之一,也就是说,他始终都是马林科夫阵营中的重要一员,而给予维克托一个地方任职的机会,其实也是对马林科夫有力的,在这种情况下,斯大林同志提出的建议,其实是对维克托和马林科夫都有利的,如此一来,若是马林科夫频频否决斯大林同志的提议,即便是斯大林同志本人不说什么,恐怕维克托也要有意见了。
其次,纵观联盟内部的情况,一共三个主要的核心加盟共和国:俄罗斯、白俄罗斯以及乌克兰,在此之前,维克托调往白俄罗斯和乌克兰的建议都被否决掉了,如果将他调往列宁格勒的提议再被否决掉,那么其后能够给予维克托的安排,恐怕便无法让他本人感觉满意了。想想也是,没能去成白俄罗斯和乌克兰,又没能去成列宁格勒,那么维克托还能去哪?莫斯科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的职务,他是不可能接手的,毕竟赫鲁晓夫才刚刚调过去没有多长时间,更何况,莫斯科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这个职务实在是有些特殊。总而言之,如果马林科夫再否决了斯大林同志提出的最后一个方案,那么他事后遭到维克托的记恨恐怕将成为必然的结果。
最后,也是最为重要的一点,斯大林同志始终都还是联盟的国家领导人,他的个人权威不容置疑。在对维克托的人事任命问题上,他只是为了照顾马林科夫这个继任者的个人威信,才会询问他的意见和看法,而不是直接绕过他,通过在政治局中强势投票来做决策。但是话说回来,他不去那么做只是他不愿意去那么做,而不是他没有能力去那么做。现在,斯大林同志已经召回了政治局中的诸多委员,并在为一场政治局全体会议做准备,一旦对维克托的任命问题拿到政治局全体会议上去表决,获得通过的可能性非常大,到时候,马林科夫即便是不同意这项任命,也没有任何意义了。
所以,维克托考虑着,斯大林同志推荐他前往列宁格勒担任州委兼市委第一书记的构想,很可能在他第一次前往列宁格勒展开调查工作的时候,便已经成型了,此后这段时间,他很可能一直都在观察维克托的表现,而考虑到维克托在列宁格勒调查期间的表现,斯大林同志才最终敲定了这个计划,并开始全力推动其付诸实施。
“对于安排你前往列宁格勒任职的这项决议,我在原则上是支持的,”马林科夫继续说道,“不过,在相关决策做出之前,也要考虑你个人的意见。”
维克托抿了抿嘴唇,筹措了片刻之后,说道:“实事求是的说,如果能够前往列宁格勒担任一任州委书记,哪怕不能兼任市委书记,对我来说都是一个难能可贵的机会,其实,当初在担任芬兰-卡累利阿共和国第一书记的时候,我就想要把握住那次机会,弥补自己地方任职经验不足的短板,但是很可惜,因为工作的需要,再加上联盟北方地区局势的变化,我在卡累利阿任职的时间很短暂,并没有积累下多少经验。而这一次,如果能够很好的把握住机会,我感觉从中获得益处可能会更大一些,毕竟列宁格勒与卡累利阿是完全不同的,那里施政的自由度更高一些。”
就像维克托所说的,列宁格勒作为联盟的第二首都,其在各方面的自决权都是很高的,否则的话,列宁格勒派也不可能在那里试行与联盟其它地方不太相同的一套经济政策,并走出一条与联盟大部分地区不尽相同的路,说白了,列宁格勒其实就是联盟下辖的一个“特区”,一个没有明确定性的“特区”。对于一名类似维克托这样的干部来说,如果能够获得在这种地方任职的机会,对其自身的成长绝对是非常有利的,因为他能够在那里试行一些属于自己的设想,从而提炼出一套属于自己的经济主张。
但在这里必须明确的一点是,既然维克托当着马林科夫的面,提出了列宁格勒施政自由度更高这一优势,那么,也就等于是暗示了他在对待列宁格勒派问题上的立场——既然他认为列宁格勒在施政上享有更高的自由度,那么列宁格勒派的尝试就不应该被看做是对联盟的背叛。
与此同时,他也是在向马林科夫暗示,一旦他获得了在列宁格勒任职的资格,那么他同样也不会接受马林科夫所提出的那一套经济理论,而是准备试行自己的主张和理念。
在听了维克托的一番话之后,马林科夫沉默了良久。他将手中早已自动熄灭的烟斗丢进烟灰缸里,随后,又从烟盒里抽出一支,不紧不慢的给自己点上,吸了两口之后,才开口说道:“在列宁格勒的工作,的确能够给你提供更多的历练机会,不过考虑到那里的具体形势,你也要做好一些难以开展工作的思想准备。”
轻咳一声,他又说道:“我的意思是说,不管是库兹涅佐夫,还是尼古拉·阿列克谢耶维奇,在列宁格勒都有着很强大的影响力,在列宁格勒州委、市委两级党组织,以及两级苏维埃执委会中,他们两个人的威信都是很高的,尤其是前者,在过去几年中,一直都在遥控着列宁格勒的局面,根据此前的调查,列宁格勒党代表会议上的选票作假案件,就与库兹涅佐夫有着直接的关联。所以,等你到了列宁格勒之后,首先要消除的,就是他们两个人对列宁格勒的影响。”
维克托的眉毛扬了扬,他听得出来,马林科夫是想听听他对库兹涅佐夫和沃兹涅先斯基两个人的态度,甚至可以说,马林科夫已经对这两个人的问题,做出了非常明显的暗示。他在称呼库兹涅佐夫的时候,直接用了对方的姓,这是一种不太礼貌的称呼方式。而在称呼沃兹涅先斯基的时候,却用了对方的名字和父名,这算是一种比较正式的称呼方式。
仅仅从马林科夫对两人的称呼方式上,就能看出一点来,即他在看待库兹涅佐夫的时候,已经不将他作为“同志”来看待了,而是直接将他视为某种程度上的“敌人”了,但是在对待沃兹涅先斯基的时候,却没有这么显著的情绪。
稍稍犹豫了一下,维克托抿抿嘴唇,说道:“我的意见是,列宁格勒的相关调查总是要出一个结果的,我们不能大张旗鼓的展开调查,最后却悄无声息的结束,总的来说,列宁格勒还是存在问题的,而这些问题的出现,也是需要有人来承担相应责任的。既然库兹涅佐夫一直都在遥控列宁格勒的局势,并且主导了党代会选举的作假,他就必须为此承担相应的责任。至于沃兹涅先斯基需要在其中承担多大的责任,则应该由政治局的同志们讨论决定。”
维克托所说的这番话,也表明了他在列宁格勒问题上的立场,即他不会考虑库兹涅佐夫或是沃兹涅先斯基的问题,他只是不希望相关调查在列宁格勒掀起太大的风波,牵连到太多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