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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起明末 第二百九十七章:困顿

想明白了其中所有的关窍之后,陈望随后便派人将张献忠和罗汝才准备进犯兴安的消息,传递给了杨嗣昌。

杨嗣昌得到了消息之后,第二日清晨便渡汉水北上,进抵襄北大营。

十月一日,辰初三刻。

急促的聚兵鼓自襄北大营四处响起,杨嗣昌以六省总理之身份于校场阅兵。

随行一起的还有督理中官刘元斌、湖广巡抚方孔炤。

襄北大营此时各镇云集,有兵三万余众。

站于高台之上,一眼望去恍若赤红色的海潮此起彼伏,势若浪涛。

杨嗣昌登台高令,大誓三军,三申军法。

早在年初的时候,杨嗣昌便上书请求再加练饷的奏疏,得到了崇祯的许可。

六月的时候加派的练饷便已征收完毕。

杨嗣昌请求加派练饷的目的,并非是为了趁机取利。

当时杨嗣昌之所以上疏,是为了让南下督师更为顺利。

如今这些加派的练饷,作用就显现了出来。

校场之上一众军兵之所以士气高昂,正是因为杨嗣昌并没有空手而来,而是带着三万兵马三个月的饷银而来。

十多万两白银散发下去,近三个月的饷银到手,一众军兵自然是士气高昂,所有人的脸上都是喜气洋洋。

进剿的计划在誓师之后的军议也定了下来。

杨嗣昌的心中早有腹稿,早在南下之前,便已经是调集了陕西、四川、湖广、河南兵马汇聚于郧襄的四周。

四省兵马由四省的巡抚统领,分守四方,张网以待。

其余等镇兵马则是分为两部。

第一部分由杨嗣昌亲领,以左良玉、祖大弼两镇为主力,其余兵马为辅,自襄阳,从东往西进剿。

第二部分则是由陈望统领,会同曹变蛟、李国奇两镇经由勋县、经由白河、走北路入汉中府,守备汉中,伺机从西往东进剿。

南方战局的部署和原本的历史变化不是很大。

原来是三边总督郑崇俭领贺人龙和李国奇进入汉中守备,在陈望的提议之下,变成了陈望领兵镇守汉中。

郑崇俭则是领着贺人龙和李国奇,屯驻与郧阳北部,防止流寇向北逃窜进入河南境内。

其余一众巡抚还有营镇的防守和部署位置,都没有多少的改变。

而杨嗣昌也如同历史上一般,向四川巡抚邵捷春发号施令,特征川兵万人进入汉中府内。

这一部分被调遣入汉中府的川兵,自然也是在陈望的节制范围之内。

陈望一早就下令麾下的军队整装待发,因此当领了杨嗣昌的军令之后,向杨嗣昌辞命之后,便下令拔营西进。

襄阳大营营北的官道之上,杨嗣昌则是领着一众文武,亲自为陈望饯行。

杨嗣昌头戴着尖顶明铁盔,内着蟒衣外罩明甲,鞓带明亮,按着腰间的宝剑立于官道旁侧,一众文武则是分立于杨嗣昌的两侧。

上百名出自于京营的甲兵皆是罩袍束带,执刀挺立。

明朝的京营糜烂已久,崇祯登基后不久,自然也是知晓了京营的糜烂,也想要改变这样的局面。

因此崇祯几次三番针对京营整顿,不仅编练新兵,还选拔将校,并派遣京营出京,征讨流寇,协防九边,为的便是让京营具备战力。

但是京营从根茎开始便已经是彻底的烂透了,再如何的整顿也终究是无法回到明初之时。

历经了几番整顿,耗费了的大量的钱财,也只是练出了些许能够上阵的战兵,也就是勇卫营。

如今在河南的受卢九德节制的孙应元和黄得功,领的便是京营体系下的勇卫营,他们也都是被崇祯新近提拔而出的将校。

勇卫营在孙应元和黄得功的带领之下,与后金见仗未溃,而后南下连败流寇,可以说是无愧于勇卫二字,此后历战战绩也同样不俗。

随同杨嗣昌南下的这些护卫,都是崇祯从勇卫营之中选出来的精锐,自然仪表不凡。

多年以来身居高位养成的气势,让杨嗣昌哪怕是从来没有上过战场,此时身穿戎装亦是显得威风凛凛。

杨嗣昌亲至饯行的消息,声势颇为浩大,又人专人提醒,陈望自然是知晓的。

陈望乘马领兵出营,至二十步的距离便先行下马,而后一路步行,走到了杨嗣昌的面前。

“末将承蒙阁部信重以平贼将军印信相托,今日又屈尊至此,为末将饯行。”

陈望面上做出一副激动的神色,下拜行礼,做慷慨激昂状。

“此去汉中,必将拦截流寇宵小与府州之外,执献、汝二贼献于阁部帐下!”

杨嗣昌上前了一步,伸出双手扶起了陈望,温言道。

“陈将军赤心为国,汉中必将无忧。”

杨嗣昌看着陈望,心中不由升起一些的好感。

陈望说话言辞温文有度,而且谈吐不凡,不是那种大字不识的粗鄙武夫,而是文武兼备。

之所以打仗厉害,不仅是在于自身的勇武,更多是在于练兵有方。

那练兵之法,似乎是看了戚少保写下的两部兵书,从其找寻到的办法。

杨嗣昌轻叹了一声,诚恳道。

“勤王事毕不久,未曾歇息多久便又使诸镇南下进剿,千里跋涉一路劳顿,其中的艰辛圣上皆知。”

“奈何流寇不休,天下难静,只能如此,还望陈将军见谅。”

“阁部言重。”

陈望双手抱拳,感慨道。

“奴贼入边我等军将俱有勤王之责,平定叛乱,也是我等武臣应尽之义务。”

杨嗣昌抬起手轻抚了一下胡须,看着神色坚定的陈望,心中不由的更加欣慰。

这一次北上勤王的营镇众多,但是唯有秦军战功最为斐然。

而秦军之中,作战最勇,获功最多的,当属汉中镇。

勤王以来一直都是忠于国事,无怨无悔。

麾下营兵历经多战,伤亡过半,而没有像辽镇那样存过着保全兵力的想法。

青山关大捷的塘报之上,笔墨占重最多的便是公树台之战。

公树台之战,陈望麾下的家丁付出极为惨重的伤亡。

这样的武将,都不是忠臣,那还有什么样的武将是忠臣?

“圣上于平台之上,得知陈将军少时便已从军,为国征战,以致于至今都尚未婚配,所以特意让我南下督师之时为陈将军择一良配。”

杨嗣昌双手握着陈望的手,笑着说道。

“圣上将此事交托于我,我自然须要尽心尽力,只是不知道陈将军喜欢何样的女子,所以迟迟未有动作。”

陈望眼神微动,而后又很快的沉寂了下去。

在两个月前,祖大弼跟他说了一件事。

从辽东传来的消息,朝廷似乎想要接引他的家眷去往京师。

不过最后自然是没有成功,是祖大寿找寻了一个借口暂时让这件事不了了之。

现在杨嗣昌又说起他婚配的,恐怕更多的是为了在将来节制他。

他的父母家族虽然都在辽东,但是辽东失控已久,实际上都已经快要形成了割据。

崇祯对于辽东的问题一直都是极为上心,想要改变辽东的局面。

“儿女小事,竟劳圣上、阁部为末将担忧,实属不该也。”

在沉吟了片刻之后,陈望整理了一下心情,诚恳的回答道。

“末将少时父亲战死沙场,是母亲将我与弟弟抚养长大。”

“婚配之事,只愿女方能够孝顺父母,处理家务,其余并无所求。”

这自然不是陈望内心真正的想法,但是杨嗣昌既然说了这件事,这样的回答无疑是最好的。

陈望现在已经二十九岁了,明年便到了三十。

这个年龄还没有结婚,在这个时代,已经算是极晚了。

在汉中军中,很多的军兵都已经是结婚了。

当初在汉中府内屯驻了许久,陈望从未短缺过军饷,大部分的军兵自然都是有钱。

汉中府当时又受灾,流民遍地,在建立卫所,还有驻扎的期间,很多军兵也都抓着时间成了家。

胡知礼和胡知义也都是结了婚的,当初在辽东的时候便已经是结了婚,妻子一开始都在辽东,后面找寻时间,也都接了过来。

胡知义当初带着一众陈胡两氏的子弟进入汉中时,也将一部分陈胡两家的妇孺带了过来,都安置在了先建的两座卫所之中。

“末将母亲如今年近五十,当初为了抚养我们兄弟二人,操劳过度,如此身体一直欠安。”

“自崇祯三年七月,末将便离开辽东,距今已有近十年未见,也不知……”

陈望低下了头,说到最后,他确实是哽咽了。

那是隐藏在他身体最深处的感情,他接收原主所有的记忆,自然也清楚的记得少时的事情。

十年未曾归家,未曾去见孤身一人独自将其抚养长大的母亲一面。

十年的时间,很多的事情都已经是发生了转变。

原本的历史,陈望如果不到来的,如果没有改变。

原主兄弟两人,还有一众陈胡两氏的子弟,只怕多半也将和曹文诏一起战死在了湫头镇之外。

他们远在辽东的家人,最终可能连一份抚恤都无法收到。

终其一生,也没有办法重回广宁故土……

“陈将军……”

杨嗣昌握着陈望的手,他能够感受到陈望确实是真情实感,没有半分的作伪。

只可惜陈望如今身为一镇总兵,又加封平贼将军,节制诸镇,权柄极大。

再是如何,都不可能将他的母亲接到汉中府内。

“陈将军为国征战,朝廷必然不会薄待,还请放心。”

杨嗣昌轻叹了一声,本来他想的是随便找个勋贵家,便给陈望定下亲事。

但是眼下,杨嗣昌多少是有些被陈望所打动。

忠心为国又孝顺有佳,知进退,懂奉迎,而且相貌俊朗,身材高大。

虽然是武官,这一项减了不少的分,但是陈望如今还年轻又骁勇。

若是能够南灭流寇,北定奴虏,只怕是就是封伯为侯都非是不可能之事。

到时候陈望凭借着这样的功绩,还有勋贵的身份,倒也能算是高门。

杨嗣昌已经是准备找寻自己的几位老友,看下有没有适婚的女子,给陈望选一个知书达理,品貌兼优的良配。

陈望能征善战,借由这样的关系,趁机笼络。

日后陈望若是能够灭寇平奴,他自然也能会水涨船高,直升首辅!

再看陈望,杨嗣昌的眼眸之中的欣赏更加。

杨嗣昌没有在婚配的话题之上继续下去,而是转移了话题。

“汉中防务事关重大,费三年之力方困流寇于郧襄之地,此番流寇若是再归陕西,一切努力都为之付诸东流,此等代价万万不能承担。”

杨嗣昌怕轻轻的拍了拍陈望,嘱咐道。

“你麾下军兵折损良多,此次去往汉中,只需要守备汉中,勿要使得流寇逃窜进入即可。”

“流寇如今困于郧襄之地,四省之兵云集于此,如何也翻不出多少的风浪。”

杨嗣昌既然这样开口,陈望自然是借坡下驴,当下保证道。

“末将谨遵阁部军令,必会守住汉中,不坏阁部大计。”

陈望毫不犹豫的应命,让杨嗣昌的心中的好感更多。

杨嗣昌笑容满脸,向着旁侧轻轻一招手,很快便有人举着托盘托着两杯酒水便已经是来到了近前。

杨嗣昌举起其中一杯酒,然后将另外一杯递给了陈望,意气风发道。

“酒水简陋,还请勿要嫌弃,等到平定流寇之日,我亲为陈将军设宴,尽揽天下美酒为贺。”

陈望双手接过了杨嗣昌递来的酒。

“阁部所予,已是价值千金。”

陈望说完了最后一句话,而后一口便饮下了杯中的酒水,而后沉声道。

“末将,必不会负阁部之重托。”

陈望喝完了酒,重新骑上了战马,最终才辞别了杨嗣昌。

官道蜿蜒一路向西,一面面旌旗如火,无数的兵丁迈步而行,昂首向前。

陈望一路打马而行,每行一步,便感觉身上的束缚减轻了一分。

行了百步之后,只感觉身轻如燕,再无束缚。

秋风凛冽,陈望回首望向身后。

身后的官道之上,杨嗣昌仍然站在其上,还在目送着他。

“尽揽天下美酒为贺……”

如此的恩遇,若是换任何一个人来,恐怕都已经是泪如雨下,感怀不已。

但可惜,他是陈望。

美酒虽好,但是江山更美。

这大好的江山社稷,陈望不想让与任何一人。

他也绝对不允许有神州陆沉,百年丘虚之事的再度发生。

陈望没有驻马,他转过了头,目视前方,向着前方坚定不移的行走而去。

……

愁里高歌梁父吟,犹如金玉戛商音。

十年勾践亡吴计,七日包胥哭楚心。

秋送新鸿哀破国,昼行饥虎齧空林。

胸中有誓深于海,肯使神州竟陆沉?

汉中篇,开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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