迎亲队伍早已等在了戒坊门口,乌泱乌泱都是人,一眼望不到头,奏喜乐的、举喜牌的、撒喜花的……一个不落。
最为抢眼的当然是那顶八人抬大轿子。
豪华奢侈、尊贵喜气,又高又宽敞,轿身以红木为架、做工精良,四周有仿真雕花,栩栩如生,轿顶以宝玉珠翠相镶,轿门和小窗用绣有富贵牡丹、花好月圆的大红贡缎所掩燔。
原本戒坊离宁阳王府并不远,可迎亲队伍愣是抬着轿子吹吹打打绕着京城转了一大圈。
迎亲队伍本就庞大,又加上戒坊送亲的人,更是浩浩荡荡绵延几里,京师百姓万人空巷,皆来围观这一场旷世婚礼窠。
“公子,你的脚还未好全,要不,你就不要跟着一起了。”随着人.流前行中,巧黛皱眉看向身侧的夜离。
被夜离断然回绝:“我没事。”
巧黛发现,她不问还好,问了,对方反而更痛了似的,一瘸一拐跛得厉害。
所幸队伍走得慢,他们跟在轿子的身侧也还算勉强跟得上。
到达宁阳王府的时候,已经快晌午了,宾客们早已候在了外面,翘首以盼。
新郎官凤影墨站在人群的前面,微微眯着眸子,看着那一大队大红人马徐徐走近。
在一片礼花齐鸣声中,队伍行至王府门口,众人停。
“落轿——”
随着喜娘声落,八名轿夫小心翼翼地将喜轿平稳地置在地上。
“新郎踢轿门——”
凤眸微扬,略略一扫全场,目光在喜轿边上的夜离和巧黛身上微微一顿,旋即掠开,凤影墨举步朝喜轿走去。
行至喜轿前面站定,优雅抬脚轻盈一踢,“哐”的一声轿门洞开,红衣红鞋顶着大红喜帕的女子端坐其中。
全场一阵sao动,众人已经纷纷探头迫不及待地想要一窥究竟。
“新娘下轿——”
黑眸深深,凤影墨缓缓朝轿中之人伸出手。
对方好一会儿没有动,似是没有看到,凤影墨又再将手朝她的喜帕下方伸了几分,对方依旧没有反应,凤影墨这才知道对方是在犹豫,不过最后还是迟疑地将自己的手递进了他的掌心。
不知是不是因为紧张,小手递给他的时候一直是攥握的拳状,而且,很凉,凉得凤影墨眼波微微一敛。
五指一收,将那冰凉的小拳头裹进掌心,在全场所有人的注视下,牵着她从喜轿中出来。
然后就是跨火盆。
铜盆里红豆朱砂桃木炭火烧得正旺,凤影墨一边牵着身边人,一边轻声提醒:“抬脚。”
对方也依言抬起了脚,可是,大概因为视线都被头上的盖头所挡的缘故,迈出的步子有些小,以致于落下来之时,一脚踩在了火盆沿上。
“小心。”凤影墨轻呼,众人目睹这一幕也凉气一抽。
新娘子意识到自己的举措,显然也吓得不轻,连忙将脚捡起,想要避开,然,已然太迟,小小火盆的边沿怎经得起这样踩踏,顿时被踩翻,炭火泼出,溅起老高,而新娘子也因为自己的动作,脚下猛地一崴。
啊!
众人惊呼。
新娘子一个趔趄,眼见着烧得通红的炭火就要撒泼在她的喜袍下摆上,凤影墨骤然展臂将她挟住,带着她翩然一个转身,险险避过。
众人这才松了一口气。
衣袂飘飘,红衣袅袅,落下之时,新娘子却微微佝偻了身子,显然,刚刚脚伤到了。
刚刚松气的众人又不禁提起了一颗心。
凤影墨当然也看到了,微微垂目,看了新娘的脚踝一眼,略显急切地问道:“你怎样?”
新娘轻轻摇了摇头,不大的声音从喜帕下逸出:“没事,刚刚崴了一下。”
“要不要紧,要不找个大夫……”
“我没事。”凤影墨的话还未说完,就被新娘子打断。
凤影墨便也不再坚持。
两人继续往前走,可新娘子明显看出来有一些跛态。
想必是在
咬牙强撑。
宁阳王府很大,从前院到大厅有很长的一段距离。
就在很多人替新娘子微微捏一把汗的时候,凤影墨忽然停了下来,众人一愣,下一瞬便见其弯腰直接将新娘子打横抱了起来。
视线完全被挡住的新娘子显然骤不及防,低低一声惊呼,慌乱中,喜帕差点掉了下来,一阵摇曳跌宕,她连忙伸手按住。
几个喜娘都是经验丰富之人,眼力劲和现场应变能力那都是一等一的高手,见状纷纷喜笑颜开,一句一句吉祥话就说了起来:
“踩火盆,走火运,小日子红红火火——”
“经患难,相扶持,小夫妻相濡以沫——”
“新娘子的脚崴得好啊,崴得妙啊,崴得新郎往怀里抱啊——”
众人哄笑,气氛又轻松热闹起来。
新娘子似是有些不好意思了,微微挣扎了下,示意凤影墨将她放下来。
凤影墨哪里肯依,只当不知道。
对方便出了声:“放我下来。”
“你的脚不是崴了吗?”凤影墨依旧衣发翻飞,脚步翩跹。
“我能走。”
“你走得太慢了,吉时不等人!”
“这么多人看着……”
“看着就看着,我们是夫妻,又不是偷.情!”
“……”
大家都知道夫妻二人在说着话,可说些什么却没有人知道,看新郎那微微上扬的唇角,想来不是在说情话,也定是在说什么开心的事情。
这两人也太缠.绵了点吧?
又是抱,又是交颈低语的,夜里不知道要搞出什么动静来呢。
新郎抱着新娘,一直进了大厅。
围观的宾客也簇拥其后,跟着一起。
大厅里,帝王陌千羽、丞相沈孟正坐在那里闲聊,见新人进来了,便停了交谈。
沈孟起身站起,沈孟的边上站着久未露面的沈妍雪。
沈妍雪穿着一身粉色缎面小袄,外披绛色披风,脂粉明显擦得有些浓,却依旧掩饰不住小脸的苍白和憔悴,一副大病初愈的模样。
自一对新人进来,就一直盯着两人。
特别是看到是男人抱着女人时,更是一瞬不瞬。
帝王陌千羽却是目光只在两人的身上盘旋了一圈,便微微一扬,扫向众人,在看到人群中的夜离时,目光轻凝了几分,落在夜离的脸上。
夜离却并未看他,眉心微微拧着,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一眼都未朝他这边看过来。
这厢,凤影墨已将怀中女子放了下来,礼仪官宣布拜礼开始。
因双方都没有父母,陌千羽就坐在了高堂的位子上。
礼仪官声音高亢:“一拜天地——”
“二拜君王——”
凤影墨牵着女子徐徐而拜。
陌千羽含笑颔首,眼角余光所及之处见人群中的夜离依旧一副极不开心的模样,陌千羽唇角的笑意微微转冷。
“夫妻对拜——”
所有人都看着这一对新人,包括唇瓣都快被自己咬出血来的沈妍雪。
如果知道事情的最后会变成这样,她当初就不应该让凤影墨去帮她破坏什么轻罗国的和亲。
那日,皇上收到轻罗国的书函,得知对方有意和亲,便立即宣了她父亲进宫,决定让她远嫁。
父亲回来跟她一说,她就急了。
这世上的男子,她只想嫁一人,只有一人,那就是凤影墨。
心急之下,当即去缉台找凤影墨,凤影墨不在,听侍从说下朝之时被夜离请去了茗香楼,她便直奔茗香楼。
在茗香楼的外面,碰到了正准备离开的他,一五一十将轻罗和亲和帝王的决定告诉了他,凤影墨让她不要担心,说他来想办法,毕竟事情还没有发生,轻罗国的人来后幽还有几日,几日时间足够想出好的对策了。
她相信他,也相信他的能力
他说能办到就一定能办到。
谁知道他竟是找了夜离兄妹二人帮忙,且帮忙那日突生变故,轻罗王爷被杀,夜离的妹妹夜灵成了最大嫌疑人。
这一切也是那夜他来找她,让她翌日一起去参加大理寺的会审她才知道。
他跟她说,夜离兄妹二人完全是因为帮他,才陷入这场危机,原本指望着能找到真凶,夜灵便可以脱困,谁知真凶藏得太深,而各项证据也对夜灵越来越不利,此事因他而起,他不能见死不救,所以,他让她帮个忙,在大理寺的会审上帮他做一下证人。
他做这一切本就是为了她,她又岂会拒绝帮这点小忙。
依照凤影墨的计策,一切顺风顺水。
可是,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帝王最后竟然来个赐婚!
夜灵嫁凤影墨!
这对她来说,简直就是晴天霹雳。
她知道,凤影墨定然也不情愿,只是圣命难违,当场不好拒绝,所以她等。
她想事后他定然会想办法毁掉这场赐婚,就像当初毁掉轻罗国的和亲一样。
她想找凤影墨商量,无奈会审回来,她的父亲就将她锁了起来,并派了很多家丁守在门外面,她不得出门。
可是,她还在等,等他上门来找她。
没有。
没有人来找她。
也没有任何关于赐婚被取消的消息。
或许有,只是被她的父亲给拦了下来。
她很伤心,也很失望。
情绪极度低落之时,甚至还吸食起了五石散。
一来当然是为了排解心中苦闷。
二来是想引起父亲注意,好让父亲不再禁足于她。
第三个,也是最重要的原因,他不是缉台的台主吗?他不是缉五石散的吗?来相府缉啊。
事实证明根本无用,心中依旧苦闷,父亲也只是让人将她屋里的五石散搜了干净,并责罚了她的随侍婢女,而缉台更是不可能来。
直到今晨,她父亲才将她放出来,让她随他一起来参加凤影墨的大婚,并警告她,若她有什么逾越之举,便将她嫁人。
铁板钉钉,一切都成定局,她反而不想出门了。
她说不来,可是她父亲不同意,说当日在大理寺凤影墨如此羞辱他和她,他就要让大家看看,他不稀罕,她也不稀罕,若她不参加,众人不免会猜想,她是不是心里难过所以不来,他不要大家这样想。
为了沈家的颜面,她来了。
看着那一对佳人盈盈对拜,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情,没有人知道。
造化弄人,站在凤影墨身边的人原本应该是她啊。
跟他对拜的人应该是她才对啊。
“礼成,送入洞房——”礼仪官的声音尖锐得刺得耳膜生疼。
沈妍雪气息骤沉,只感觉到有什么东西猛地往上一涌,哽在喉咙里,上也上不去,下也下不来,呼吸困难。
她脚下一软,整个人栽倒在地上。
“啊~”
众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状况吓住。
刚刚准备离开去洞房的一对新人也停了下来。
“妍雪,妍雪……”沈孟更是吓得不轻,连忙蹲身去扶。
沈妍雪面色煞白、浑身哆嗦,一句话也讲不出来,只微微张着小嘴,似是呼吸不过来。
人群中有戒坊之人,一看情形不由惊呼:“是毒.瘾发作了。”
毒.瘾?
众人大惊。
陌千羽跟凤影墨更是露出难以置信的表情。
见沈妍雪一副痛苦不堪,快要闭气的样子,沈孟慌乱大叫:“夜坊主呢?”
众人闻言纷纷搜寻。
“夜坊主如今人何在?快救救妍雪……”
就在这个时候,有四人同时做出了反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