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杀死了那位护卫队幸存者,即便是为了保险起见,也实在是太过粗暴,最起码应该先让我问问情况,说不定就能得到更多消息。”
亚姆的指责相当辛辣且不留情面:“假如他能带我们前去他逃出来的那个‘圣地’,或许我们几年前就已经达成自己的目标,也不用现在和土著打这么一场糊里糊涂的仗,死上这么多精心培养的好小伙。”
“这的确是我做错了。”
沉默了一会,格兰特子爵有些疲惫地挥了挥手:“我知道你说这话的意思,是让我不要冲动,让土著察觉我们已经知晓他们真正圣地的存在……但可能已经晚了。”
他摇头道:“莫林,那个幸运从大风暴中跑回来的家伙。他是个虔诚的怀光信徒——他说他要将他发现的土著圣地告知给主教,然后一齐出动,捣毁那个充满恶毒陷阱与淫祭祭台的诡异之地。”
“我一开始也并不想杀他,甚至打算等事后重赏他,但在我命令他闭口不言,并准备让你过来软禁他时,这家伙居然想要逃跑……”
说到这里时,子爵‘啧’了一声:“粗暴?我甚至觉得我很好说话!他难道就看不出来这事根本不是他能参合的吗?”
“你以为我不想救那些可能的护卫队幸存者吗?他们都是我亲手培养的骑士!全都是我看着长大的年轻小伙!”
直到这时,才能从格兰特子爵疲惫的语气中,听出他是一位接近六十岁的年长者:“但是倘若让怀光教会,乃至于帝都知道这件事……父亲的嘱咐,先帝的任务,家族的使命,还有我的梦想……什么都不会剩下……”
“但老爷,你还是可以留他一命……”
亚姆也不是真的想要指责自己的主君,他只是提示格兰特子爵别再冲动:“主教似乎已经知道些什么了,实在不行,我们或许也可以和他‘本人’合作。”
骑士在‘本人’这个词上加重语调,显然是想要撇开怀光教会,和主教个人合作。
“亚姆,事情没这么简单。”
格兰特无奈道:“和灵械教会,溯冥教团与万灵殿不同,怀光这边的神职人员,绝不可能背叛教团。”
“他们的灵能,源自于对‘怀光之光’的信仰,以及对‘箴言’的‘坚信’。他们绝对不会撒谎,绝对秉持公正,绝对寡欲无私,绝对信守信条。”
“但也正因为如此,他们绝对不可能是‘我们的人’。”
“这就麻烦了。”
知晓这种灵能的严格之处,亚姆眉头紧皱:“看来只能暂缓。”
“是的,暂缓计划吧。”
闭上眼,坐回自己的座位,格兰特子爵陷入回忆。
自二十多年前的黯月动乱以来,原本中兴的帝国濒临内乱边缘。
但在先帝伊奈迦二世驾崩,储君身陨,两位皇子,一位公爵,天知道多少贵族骑士以及高阶升华者归于冥海时。
如今的皇帝‘守土者’阿克塞尔,于东境铁骑的支持下,击败了自己的几位兄弟姐妹,登上大座。
他在极短时间内稳定局势,重整军政核心,以至于即便是帝国遭遇如此大变局,也没有在任何外敌的窥视下丢掉哪怕是一片国土。
但帝国的国力不可能不受影响。
先帝在政时期,大兴土木,同时在西南东北两个方向派出大量开拓移民团……这固然劳民伤财,但也是帝国自第三次黑暗山脉动乱后,首次开拓新的领土。
位于南境最边缘的哈里森港,便是其中之一,而且肩负极其重要的任务。
“南海大遗迹群……”
子爵喃喃。
格兰特家族是先帝心腹,肩负秘密任务开拓南境。在建设远疆开拓港口的同时,也要为日后的遗迹开发做好前期准备工作。
这是超过三十年以上的长期任务,但也不算太艰辛,因为有皇帝的暗中支持,最艰难的前期积累可以直接跳过。
但也没人能想到,正如日中天,威压整个泰拉大陆的伊奈迦二世会突然驾崩……甚至就连和帝国关系最亲密的七城联盟以及对峙多年的飞焰诸国都不敢相信,觉得这是一次过于夸张的战略欺骗。
皇帝驾崩,秘密任务就真的成了一个秘密,尤其是黯月动乱从最开始就几乎全灭了宫廷内的所有贵族大臣,肩负使命的格兰特家族当真是有苦说不出。
——这些人都死了,谁知道他们的身份和辛苦啊!
时隔多年后,已经无人知晓哈里森港为何建立,南岭大开发被归于‘好大喜功的先帝又一次劳民伤财的大计划’,故而一直都被忽视。
直至最近,或许是帝都想要在南方建设一条海上商路中心,这才重新将目光移回哈里森港。
“红杉林土著不能消灭。”
睁开眼,格兰特子爵坚定了自己的想法:“不然的话,我们的建设和功劳都会被帝都来客轻松摘走——我和父亲在这片土地上战斗了五十年,不介意再战斗五十年,但绝对不能让帝都那群无脑肥佬觉得,我们这个地方是块好拿的肥肉。”
“在找到南海大遗迹群真正的入口前,一切照旧。亚姆,除了你,我谁都不相信。”
“老爷。”骑士也长叹一口气,他神色疲惫,但一样坚定:“我会为您而战。”
泰拉历766年,9月18日,大风暴自南方远海起始,依次侵袭哈里森港,大红杉林树海,象骨山,蹉叹崖,在与拜森山脉波拉特洛尔峰撞击后,向西北彷徨洋而去。
它沿途掀起的巨浪摧毁了弗洛多自治区的七座沿海渔村,帝国奥多尔与摩尔多尔殖民地都被山洪与泥石流袭击,损失异常惨重。
风暴起始当天,红杉林土著诸部在大萨满阿尼穆·泥沼的号召下组成联军,同时进犯哈里森港,三河城与安摩尔镇三地。
在哈里森港总督格兰特子爵的英勇反击下,土著联军被击退,土著图腾主山潮之灵受重创。
但作为主要战场,哈里森港损失惨重,阵亡士兵三百余人,市民前后死亡,失踪逾两千人。
根据后续审问俘虏,可以知晓发生在米德拉山民自治区与奥多尔殖民地的‘闪蚊症’瘟疫也是土著刻意传播,患者的视野中会时不时亮起如同飞蚊一般的闪光点,并且出现强烈的,如同蚊子嗡鸣的幻听,虽然不危及性命,但患者难以工作行动。
泰拉历766年,9月21日,大风暴彻底汇入彷徨洋,极巨量的降雨在拜森山脉西北处制造出多个堰塞湖与新沼地,其造成的气候影响甚至就连远在阿巴萨罗姆山脉彼端的飞焰地都有所感应。
9月22日,远海平静,阴云消散,阳光再次照耀大地。
风暴亦因此止息。
而哈里森港,这座经历了风暴与战火的城市,虽然已经在连绵的战斗破坏与暴雨冲刷下边的破败不堪。
但此时此刻,它还是迎来了最后的胜利,以及和平与安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