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棣并没有表露什么,只是微微一笑,道:“郝风楼,你也乏了,好生回家歇养几日吧,至于后事,朕到时再与你说。”
郝风楼心里不知自己那番话有没有起到效果,却也没有多劝,道:“那么微臣告退。”
从宫中出来,自是回家,此次回来,郝风楼带来了许多谅山的特产,都是送给母亲和家中妻妾的,其中最新款式的成衣,便有数十套。
至于一些亲近的下人,也有一些礼物,郝武年岁大了,得的是一个苏木的拐杖,他顿时心花怒放,立即拄着拐杖,在府中来回转悠去了。
成衣自是女子的最好,还有胭脂水粉之类,即便是不善妆扮的朱智凌,亦是欢喜不已。
成衣在谅山早已流行,一开始,成衣的出现,是因为工坊的流行,以至于不少家庭主妇,开始进入纺织的作坊里做工,如此一来,原先男耕女织的生活形态被打破,家里的妇人们,再不可能像从前一般,男人出去做活,女人们在家里织布缝衣纳鞋了,她们也有工钱,每日早出晚归,在那只允许女子出入的工坊里做工,这时候,生活节奏加快,成衣还有工坊制造的成品鞋帽,一下子流行起来,一开始,大家购买成衣,只是为了便利,可以节省时间,可是到了后来,随着一些富裕阶层亦开始习惯了成衣,他们对成衣的要求,便多了几分意义。
因此这衣料的搭配。成衣的款式,亦是成了成衣工坊决定销量的关键,也正因为这种需求的出现。因而衣料的改良,还有成衣的设计,渐渐被看重起来,几年下来,谅山也确实涌现了一批这方面的专才,设计师的出现,使得成衣的款式开始变得变化多样。甚至一些成衣的设计极为大胆,时尚也渐渐开始出现。
而郝风楼带来的这些衣裙,正是今年最流行的款式。有的简洁而大方,有的繁复而透着庄重,布料的纹理乃至于颜色的搭配,都是精挑细选。这在谅山的富户人家那儿。倒也习以为常,可是在这金陵,却有些‘大胆’和‘颠覆’。
几个女人自是关在了房里,一个个兴致盎然的试换衣裙,郝老夫人却觉得这些衣裙有些‘不妥’,一再嗔怪郝风楼,不是说太艳,便是说古怪。
郝风楼也只是赔笑。并没有做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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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日郝风楼回来,前来拜谒的亲友自是多了不少。每日迎来往送,使人生厌,锦衣卫那儿是必须要去的,僚属们的礼物郝风楼也都筹备,虽然都是些小玩意,只是指挥使得大人亲自赠送的礼物,终究是意义非凡,卫中上下,向来是以郝风楼马首是瞻,如今大人又如此体恤,大家便更热情了。
而郝风楼关注的,依旧是宫中对暹罗之事的决断,宫中的决定,某种意义来说,影响的乃是未来西洋百年,甚至是几百年后的方向。
只是郝风楼并不着急,也绝没有去宫中打探的意思,因为他知道,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的等待。
倒是郝风楼的回京,却也使得清议有些沸腾,读书人可是记仇的,这姓郝的一桩桩事,新仇旧恨,实在是罄竹难书,因而诸多的非议也又兴盛起来,他们既不能影响到天子对郝风楼的决定,可是各种抹黑和丑化,却从未中断,锦衣卫这儿,已经抓了不少非议的读书人,这些人多是明目张胆泼脏水的家伙,至于其他指桑骂槐的,那就更多了。
其实现在的境况还算好一些,毕竟郝风楼这一次多了个挡箭牌,近来那位陈夫子在修书之余,也颇有兴趣,又是著了一些文章,自是深入阐述陈学的观点,这些观点出来,自是叫骂不绝。
到了第四日,那赵王终于来了,这厮在神机营练兵,每日风尘仆仆,近来天子校阅了神机营,对神机营的操练大大赞赏一番,让朱高邃尝到了甜头,于是乎,便更加起劲了。他本早就想来,奈何抽不开身,好不容易寻到了机会,才在半夜赶来。
大家是老相识,自然没什么客气的,郝风楼直接请他到花厅,一边吃茶,一边叙旧,朱高邃已经沉稳了许多,人受了,也黑了不少,却显得精神奕奕,举手投足,已有了几分老成持重。
据说这位皇子如今使人刮目相看,再不似从前那样满嘴胡说八道,在别人面前谨言慎行,便是一些御史,也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倒是在郝风楼面前,朱高邃依旧是口无遮拦,嘻嘻哈哈的罗列了诸多自己再神机营中的趣事,许是他假装正经人太久,实在是憋得有些狠了,谈得差不多的时候,朝郝风楼眨眨眼,道:“郝兄弟,实话和你说,父皇对神机营甚是满意,对我呢,也是赞誉有加,看来,你说的没错,咱们并不是没有机会。噢,自开始练神机营之后,我也收揽了一批心腹,其中有个叫赖俊的,就是那个神机营的指挥使,此人别看出身浅薄,据说自幼无父无母,是个孤儿,却凭着军功,一路高升,他和其他人不同,对这带兵的事,最是热衷,对营里的士卒也是呵护备至,营中上下的人,都十分信服他……”
朱高邃说到得意之处的时候,不禁眉飞色舞,颇有些炫耀的意思,无非是说,自己手里已有了班底,足以和太子抗衡了。
至于那个叫赖俊的,郝风楼身为锦衣卫指挥使,又怎会没有摸清他的底细,此人确实没有什么行迹恶劣的地方,不过唯一的缺点,似乎只是好色,不过一个男人好色,莫说是武官,便是文臣,那也没什么可以挑剔的地方,那些个清流,还以喝花酒为体面的事呢。
郝风楼知道朱高邃其实不过是想向自己证明自己,却还是不免提醒他:“殿下要和太子较劲,靠武官是不成的,难道殿下要靠他们谋反不成?”
朱高邃一时语塞,竟是说不出话来。
郝风楼又觉得自己的话重了一些,便道:“其实多几个朋友,也没什么不可,只是懂得分寸就好了。”
朱高邃只是点头,只是谈性淡了许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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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中那儿已经给内阁下了条子,自是让内阁好生琢磨一下郝风楼的建议。
而对此,内阁的表现出奇一致,除了那模棱两可的杨荣,其他以解缙为首,态度已经不言自明。
到了九月月底的时候,这件事拿到了廷议讨论,结果也是异口同声的反对。
廷议之后,这廷议的结果自要向呈上宫中御览,而接下来,朱棣便命解缙黄淮胡俨杨荣四人觐见了。
大家聚在了暖阁,朱棣呢,显然是半宿未睡,显得有些无精打采,解缙不露声色的坐着,心里在想,陛下如此,却不知所为何事,莫非是为了那暹罗,这未免有些过了,暹罗毕竟只是化外之地,何至于天子如此劳神。
这时候朱棣抚案,含笑道:“诸卿,这天气要转凉了,连朕都有些吃不消,你们呢,也要谨记多添几件衣衫,这几个月,抱病的大臣有不少,你们是朕的左右臂膀,却不能出什么岔子。”
众人自是连忙应下。
为了活跃气氛,解缙便笑着道:“有陛下这句话,那病魔怕也不敢招惹微臣人等。”
于是大家都莞尔,朱棣也配合似得笑了笑,旋即他拿起御案上的一分奏疏,道:“廷议的讨论,朕已看过了,北京的扩建,势在必行,可是反对的人有许多,尤其是新任的户部尚书,哎,朕看了之后,便在想,若是夏元吉在,虽然他也会反对,可是他掌户部,朕要交代他的事,即便是再如何艰难,最后也总能挤出点钱粮来,朕记得郝风楼有句话,叫做这户部的钱粮就像蘸水的面巾,挤一挤,总是会有的。”
朱棣这番话,似有对夏元吉的怀念之意。
这倒让在座的学士们心里在嘀咕,莫非夏元吉又要重新起复了么,其实这大臣大起大落,倒也是常识,有时候陛下讨厌你,恨不得立即将你撵出去,有多远滚多远,可是人便是如此,时间久了,就不免念叨到你的好处,说不准心念一动,又官复原职,那也不一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