郝风楼说的绝对不是官面上的文章。
而事实上,一个小小的桂林府实在不算什么,他带兵入桂林,固然能打破朝廷对谅山的压力,可是另一方面,却有一个更重要的原因。
争取人心。
自己现在就在桂林,早已成为了天下人的焦点,此时的郝风楼,此时的谅山军,此时的桂林府,从未有过这般的受人瞩目,如今上至公卿,下到市井之徒,在无数疯狂的流言之下,又有几个不知郝家和朝廷的勾心斗角?在这方面,朝廷是有巨大优势的,无论外间如何揣测,当今天子朱高燧如何得国不正,可是朝廷就是朝廷,朝廷就是正统,这样的观念早已深入人心。
而郝家的优势是什么?无论郝家将来有再好的理由,终究还是难逃乱臣贼子四字。这个定理若是在谅山或许不成立,可是一旦跨过了谅山以北,就全然不同了。
或许许多人会对郝家有好感,又或者许多人依靠郝家的下游产业生存,可乱臣就是乱臣,在礼法至上的封建时代,这便是大逆不道。
郝风楼要做的,就是将这百废待举的桂林府成为一块实验田,让全天下人知道,郝家的能力,要在短短一两年之内让这里成为垂拱而治的乐土,唯有如此,对于更加现实的寻常僧俗百姓来说,郝家才能争夺到他们的人心,而一旦让人有了只要郝家治政,便可改善自己的际遇,可以使自己能够安居乐业时。朝廷的正统性自然而然也就荡然无存。
至少在这云贵闽粤一带,便是如此的认知。这些地方大多土地贫瘠,百姓困顿。在农耕社会,最悲催的莫过于人多地少了,假若这时候,郝家在桂林府给他们一个希望,给他们一条出路,就意味着什么?
人,终究还是现实的,道义这东西和读书人有关,但对寻常三餐不继的百姓来说。却实在没什么关联。
知府刘雄也不是傻子,他当然能明白这位殿下的企图,刘雄心里暗暗点头,郝风楼这个举措是对的,他深知人心的可怕,而郝风楼没有去回避这个问题,而是决心引导人心,无论这位殿下做得到还是做不到,可是他的方向却没有错。
刘雄忙道:“殿下若是想要有益民生。下官岂敢不鞍前马后,恪尽职守?”
郝风楼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道:“好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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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陵城已经入冬,冬日的金陵城仿佛总是蒙着一层轻纱。雾蒙蒙的紫禁城里,朱高燧接到了第一份奏报。
广西变乱!
朱高燧并不是傻子,他第一眼便看得出来。此事和那郝风楼,不无关系。只是还未等他下旨责令弹压,第二道奏书就来了。
第二道奏书乃是云南总兵官沐晟所奏。说的事情只有一个,郝风楼带兵去桂林府剿贼,且理由正当,是奉太祖成法,沐晟不敢阻拦,谅山军已经过境云云。
朱高燧气得差点呕血三升,本来那个桂王只是一个虚名,安抚之用,那郝家的孩子要等到就藩的时候,也不知哪个猴年马月了,谁知道这个家伙来了个将计就计,小小一个桂林府当然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朱高燧又被这厮耍了,更为严重的是,这个郝风楼所图的绝不可能只是个桂林。
除此之外,在军事上,朝廷本来的势态是几十万大军兵临谅山,谅山与广西一线之隔,而谅山乃是郝家最重要的巢穴,一旦开战,无论战争是倒向哪一方,作为主战场的谅山必定会被战火摧毁,可是如今,郝家得了桂林,就等于是形成了一个缓冲区,这对将来对谅山用兵形成了很大的阻碍。
而另一方面,郝家兵不血刃的乘机拿下桂林府,这本身对朱高燧来说就是一种政治上的失败,自己在朝中已展现出了几分明君的气象,展现出了自己的手腕,可是如今却是接二连三的在郝家那儿吃亏,这文武百官面前好不容易竖立起来的威信如今反而显得有些可笑了。
有鉴于此,朱高燧很是恼火,连续几日,在宫中都是情绪低落,稍不顺心便暴跳如雷,宫中上下,个个心惊胆战,便是几个近臣,亦是跟着遭了殃,生怕稍稍疏忽,便触怒龙颜。
好不容易缓了这么几天的劲,朱高燧召了几个内阁学士到暖阁商议处置方案。
这暖阁里,黄淮胡俨等人都是默不作声,黄淮如今是首辅学士,开始大受朱高燧的青睐,某种意义来说,黄淮比起解缙那些人确实要稳重得多。
朱高燧的性子有些急,有黄淮在,确实彰显得宜。
朱高燧勉强挤出笑容,一副没有受到郝家干扰的样子,抚着御案,慢悠悠的道:“这谅山军进了桂林府,口里说是平叛,可是依着朕看,怕是别有图谋,郝风楼这个家伙,朕待他也算是恩重如山,他却屡屡欺君罔上,此事绝不可再罔纵了,却是不知诸卿以为如何?”
大家不做声,以往的时候,朱高燧都是口称郝家乃是肱股之臣,如今直接说他们屡屡欺君罔上,可见当今圣上对这郝风楼父子是深痛恶绝了,事到如今,连那一块遮羞布都已撕下,显是忍耐已经到了极限。
朱高燧见众人不答,便将目光落在黄淮的身上,慢悠悠的道:“黄爱卿,你怎么看?你不必疑惧,有什么话,但说无妨!”
黄淮这时候却是想不做出头鸟都不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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