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何止是金陵,谅山此时也已是一锅粥。
如今这天下的两个中心都陷入了混乱之中。
金陵这儿,朱高燧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绥靖政策彻底失败,如今图穷匕见,唯有剿贼了,于是一道道旨意发出来,宣大等地边镇兵马立即南下,命张辅为将,加五军都督府左都督之衔,率军二十万,弥平广东之敌。
云南总兵沐晟加五军都督府右都督,率军三十万,兵锋直指桂林谅山一线。
除此之外,金陵这儿继续操练兵马,练就新军,以作后援。
在此之前,大家谁都知道,这一仗迟早会来,因而如何对付郝家,已经没有必要讨论,接下来要做的就是等待了。
朱高燧整整忙碌了一天,仍然是放心不下,又召集了众将,商讨到了子时,这才长长松口气,虽然许多人认为朝廷的主要目标理应放在谅山,只要拿下了谅山,则郝家必亡,因此有人提议让张辅带兵直接前往谅山,与沐晟合兵一处,方才万无一失,可是朱高燧却是力排众议,否决了这个方案,因为郝风楼就在广东,而郝风楼这个家伙给予他的阴影实在太大,这个家伙只要在广东一日,自己就决不能掉以轻心,如若不然,若是在广东让郝风楼翻盘,后果不堪设想。
原本朱高燧希望赖俊前去广东督战,可是想了想,却还是觉得此人留在京师,拱卫京畿才放心一些,至于张辅。张辅乃是靖难功臣的代表人物,这个人的父亲威望极高。而边镇的将领大多出自张家和朱家的门下,朱能老了。张玉已死,任用张辅,一方面他终究年轻,还可以控制,另一方面,将门虎子,可以独当一面,且有他父亲的光环在,边镇的那些老丘八。多少会卖一些面子。
朱高燧要做的只是用人罢了,把关键的人用到恰当的位置,就绝不会出什么差错。
可他虽是自觉的自己的安排无比妥当,心里却还是有那么几分担忧,以至于在寝宫,照例又惆怅了一夜。
从前是皇子的时候,他觊觎帝位,引而不发,装疯卖傻。虽是处处小心,日夜谨慎,可是他终究要做的只是一件事,而如今如愿以偿。他才发现,原来夺天下容易,要坐这天下。却是难上加难,那个金銮殿。让豪放不羁的朱棣变得老朽,也让这个满心都是权术的朱高燧多了几分忧愁。
他愣愣的在这空旷的寝殿里坐着。竟是感觉到了孤独,一直以来,他都是孤独的,每一个人,虽然他都表现得真挚,宛如朋友,可是他的心里却都将他们当作了棋子,而如今,他依旧将所有人当作他的棋子,可是现在这种感觉却有些糟糕,事情……似乎并不如自己预想中的那样美妙。
于是他起身,去取下挂在墙壁上地一柄宝剑。
哧……
宝剑半身出鞘,露出半截剑身,剑刃在宫灯的照耀下散发寒芒,朱高燧皱眉,他想到了一个人,于是他将长剑彻底拔出,长剑在手,给予了他几分自信和勇气,他大叫一声:“人来。”
夜里在寝殿外头当值的太监飞快进来,很快他看到了一幕,看到了陛下披头散发,赤足挺剑在寝殿之中,目光幽幽,脸色似笑非笑。
“跪下!”
“奴婢遵旨。”
太监不敢抬头,却能感觉到陛下已经走近自己,他大气不敢出,身子微微在颤抖。
“抬起头来。”
太监抬头,看到了似笑非笑的朱高燧。
朱高燧上下打量他,慢悠悠的道:“你叫什么名字?”
太监忙道:“奴婢李……”
“你,你是郝风楼!”朱高燧皱眉,杀气腾腾,恶声恶气的道:“郝风楼,你可知罪?”
太监正待要辩解。
朱高燧突然大笑,道:“在这大明,朕就是道统,朕就是天命,你是什么东西,一介草莽,若非朕看得起你,你就什么都不是,朕现在坐拥天下,统治亿兆臣民,你是什么人,也敢反朕?”
他说罢,竟是挺剑,迎面朝那太监身上戳下去。
太监吃痛,顿时鲜血淋漓,口里还叫:“陛下,陛下……奴婢……奴婢不是……”
又是一剑……
“奴婢万死………”
朱高燧已是彻底失控了,他咬牙切齿,眼睛泛着红光,一剑剑刺下去,直到这太监倒在血泊,甚至于已经没有了呜咽,断绝了呼吸,这致命的剑刃依旧戳在他的身上,已不知有多少次。
外头听到了动静,哗啦啦一干太监和宫人护卫飞快赶进来。
而这时候,朱高燧已经抛了剑,大口大口的喘气,他看着这如一滩烂泥的太监,不由觉得想笑,却背着手,看着殿门口乌压压跪了满地的人,慢条斯理的道:“这个该死的奴婢,竟敢在朕的寝殿行窃,拉出去喂狗,这里是不能住了,移驾暖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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相比于京师,谅山的情况更加惨得多。
一开始,先是郝家突然颁布了讨伐檄文,这个檄文在事先竟是没有和任何人商量,紧接着消息传来,平南王郝风楼突袭广州,拿下岭南重镇,这个消息其实并没有使人欢欣鼓舞,恰恰相反,让人产生了前所未有的疑虑和恐惧。
首先要明白,对于商贾来说,他们最大的特点便是趋利避害,大家都是打开门做买卖之人,怎么可能愿意配上自己身家性命去谋反?谋反即便是有利可图,有从龙的机会,可问题就在于,风险也是极大,大家现在人人享有富贵,娇妻美妾,从者如云,一辈子的富贵荣华,谁吃饱了没事,偏生要冒这样的风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