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的郁长丰,已经放缓了推进重点领域国企改革的步伐,但是和潘宝山谈谈话,进一步了解一番所中意的年轻干部,他觉得还是很有必要。
潘宝山在得到这个消息后非常激动,以前见过郁长丰,但都是随大队人马,从沒有单独会过面。当然,潘宝山激动的同时也有点惶恐,机遇与挑战并存,幸运与厄运同在,直面郁长丰之后,不是抬升就是埋压,自然不能举重若轻。
两天后,潘宝山按照指示來到了焦自高办公室,要在他的指引下去见郁长丰。
“宝山來了。”焦自高对潘宝山可以说是热情的,因为有徐光放的缘故,关系还算是比较特殊。
不过说实话,潘宝山并未感觉到那层特殊关系所带來的关怀。很多时候,潘宝山甚至觉得焦自高有点冷漠,來省里这么长时间了,他从沒有主动过问冷暖。
潘宝山就时常寻思,是焦自高觉得会给自己添麻烦,还是根本就对他瞧不上眼?不过现在不是多想的时候,面对焦自高亲切的称呼,他满脸堆笑,回道:“焦秘书长好!”
“你先坐坐,來我这里别客气。”焦自高边说边翻理着面前的几个通知还有一沓材料,真有点忙不过來手,“老早就想找你好好聊聊了,可实在是忙得抬不起头,整天不是这事就那事,既要为领导做好服务,还又要干好条口的领导工作。”
“那是因为你的位置太关键了,承上一点又开启扇形大面。”潘宝山看着焦自高忙得慌张样子,真是和他的身份有点不相符,当下顿时释然,一下觉得这个大秘书长不是对他冷漠,而是无奈,工作忙成这样子,可能连家都顾不上,哪里还能想到他这个还算不上是人物的人物?
“说关键也对,一不留神就要出大事,所以半刻都放松不得。”焦自高道,“也许是能力有限吧,以前沒到这个位置的时候,看别人干得倒很轻松。”
“那应该是责任心大小的问題。”潘宝山笑道,“有的人就是随便混混,然后坐等论资排辈,当然是不会出心的。”
“嚯,不说了,我一般不说这些,也就是在你面前才撂几句,就当是牢骚了。”焦自高有点自嘲地笑了起來,推开批阅的通知,“好了,看看郁书记那边情况如何,能早就早点过去。”
焦自高说完,打了个内线给郁长丰的秘书王天量,问郁长丰现在方不方便。王天量说刚送走一个副部长,正空闲着。
“走!”焦自高站起身对潘宝山一挥手。
这一瞬间,潘宝山还真是有一种分秒必争的感觉。
郁长丰的办公室是三套间,外间是秘书王天量呆的地方,中间是主办公室,里间是休息室。
潘宝山跟着焦自高进了郁长丰办公室外间,王天量先对焦自高点点头,小声问了句秘书长好,然后对潘宝山笑了下,算是招呼。
从王天量的笑容里,潘宝山读出了很多信息,既有谦虚,也有自负,更有抱负,当然,也少不了一股令人不易察觉的傲气。这是可以理解的,省委书记的贴身小秘书级别虽然不高,也就是正处,但因为所处的位置不同,谁都不能轻看,到下面各市或者省各大厅局,都是被拿着高高在上,个中原因不言自明。
不过也可以预见,王天量一旦不做郁长丰的秘书,到具体单位、部门任职后,那境遇就会差大了,无非就是个正处级干部,很普通。就算之前郁长丰对他有照顾,让他兼个办公厅副主任,配到副厅级,那也不过就是个副厅级干部,一抓仍是一把。
潘宝山正寻思着,焦自高已经迈开步子往主办公室里走去,他赶紧跟上。
“郁书记,广电局潘宝山來了。”焦自高在郁长丰面前也很拘谨。
“哦,好。”郁长丰笑容可亲,对潘宝山道:“小潘來了。”
“是的郁书记,打扰了。”潘宝山显得诚惶诚恐。
“呵呵。”郁长丰对潘宝山点了点头,又对焦自高道:“焦秘书长,你有事就先忙,我跟小潘随便聊几句。”
焦自高恍然一下,忙道:“嗯,好,那我先回去了。”
“小潘,來,坐。”郁长丰一挥手,指指沙,“喝水吧,自己动手。”
“谢谢郁书记,我不渴!”潘宝山欠身点头,看着貌和神稳的郁长丰,以示恭谨。
其实这两年,能当着潘宝山的面喊“小潘”的人还数不出來几个,在他的耳廓里,“小潘”这两个字已经相当生疏,原本以为除了徐光放和刘海燕之外,听别人喊会很不舒服,可沒想到郁长丰一出口,竟然还有点随风潜入润物无声之感。
“到新岗位还适应吧?”郁长丰和蔼地看着潘宝山,身体稍稍朝后靠了靠,显得很随和,“干工作最重要的一点,就是角色转换要快。”
“郁书记,自打來到省里,我一刻也沒放松对自己的要求,始终把尽快融入环境、尽快适应岗位、尽快胜任工作当作头等大事,一段时间以來,几乎全部达到了预期目标。当然,这最终要感谢郁书记能给我这么个机会。”潘宝山的身子是直的,他还不敢舒服地靠在沙背上,那样他觉得很造次。
“不用感谢我,要感谢的是你自己。”郁长丰道,“有句俗话说得好,天不助人人自救,你要不是因为出色的表现,自然就沒有今天这一步。”
“郁书记对我的肯定,我当自励。”潘宝山直着脖子点着头,道:“在以后的工作中,还希望能继续得到郁书记的关怀。”
“对于年青一代,我始终都报以厚望。”郁长丰道,“你们代表着可以看得见的未來,伟大的事业沒有你们是万万不行的。”
“说到工作方面,自打我到省里來之后,感觉一直是如履薄冰。”潘宝山道,“以前在松阳的时候,完全凭的一股冲劲,可以说有很多地方欠考虑,但是到了省广电局以后,就觉得肩上的担子重了,毕竟面对的是全省大局。”
“有紧迫感是好事,起码说明有责任心。”郁长丰道,“无论什么时候、做什么事,最需要的就是责任心,尤其是对从政的人來说,这是最起码的素质。另外,还要脚踏实地,切忌浮夸。”
“郁书记,您说要脚踏实地,到现在我心里还是在打鼓。”潘宝山道,“在到省里之前,可以说我一直都呆在基层,习惯了,所以一上來还不太适应,感觉有点悬空,脚底下沒生根。”
“你应该还好,从履历上看,你算是从最基层一步步走上去的,心理梯次变更得到了充分的锻炼,所以面对岗位的变动,适应转变起來不会有什么问題。”郁长丰道,“其实说到基层,如今各级干部最需要补的就是这一课,不少人都脱离实际了,整天浮在上面,只走上层路线,很危险,所以要提倡领导常下基层。”
“郁书记,恕我冒昧,在我看來领导下基层多是流于作秀了,根本就沒什么作用,像蹲点、驻村等各种形式,大都是蜻蜓点水。”潘宝山道,“不持续长时间扎根基层,就接触不到真实的基层,而且,就算是扎根基层,有的人也是心不在焉地混日子,仅仅是当作镀金而已,所以在这种大环境下,领导级别越高,他们眼中的基层就越不是真实的基层。”
“嗯。”郁长丰听后若有所思地点着头,“想了解基层,只靠听汇报、看材料是远远不够的,地方政府擅做表面文章,他们呈报上來的基层、我们下去看的基层,不乏粉饰过的,针对某一项工程或系统性任务,到下面去参观考察,那些安排的点,都是事先精心谋划的。”
潘宝山听到这里颇为感叹,以前在松阳的时候,市、县、乡镇欺下瞒上的事情很多,每每了解到就很痛心,真是有一股忧国忧民的愤慨,担心像省部级以上的领导们被假象迷惑了眼睛,长此以往,就像被真空了的封建君主,极其可怕。但是这一刻,潘宝山彻底打消了压在心底的担忧,其实领导们心里都跟明镜似的,下面搞什么手脚以为很隐蔽、很高明,其实都被看着呢,只不过不戳穿而已。现在,既然郁长丰已经主动谈及,所以尽可大胆说上几句。
“郁书记您说的对,像松阳的新农村建设有几个样板工程,其实也有很多不和谐的地方,并不像宣传得那么喜人。”潘宝山道,“比如富祥县夹林乡大陡岭新村,那是省级新农村建设示范村,但是,老百姓精神上的‘新’沒有跟上,往往就拖了物质上‘新’的后腿,村民的生活习惯和生活环境还并不协调。举个例子说,村广场上铺的瓷砖,不知道补了多少批,但还是经常性缺失,都被村民又抠又撬,拿回家铺地面了。”
“新农村建设需要一个过程,老百姓适应也需要一个过程。”郁长丰笑道,“所以阵痛难免,要学会以展的眼光看问題,否则会丧失信心,失去前进的动力。”
“刚才我举的例子,都是枝节末梢的问題,还牵涉不到一些实质性的东西。”潘宝山不无忧虑地说道,“我感觉最最需要改观的是乡镇的运行现状,可以毫不夸张地说,现在的大部分乡镇,负债累累积重难返,已经处在了崩溃的边缘,可以这么讲,稍微松一松神经,乡镇一级的政府就会立刻倒闭破产。”
“哦。”郁长丰听到这里,神情一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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