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太忠今天的事情依旧不少,不过其中要紧的事情只有两件:一件是电动助力车的样车出来了;一件是陈父终于承包了电机厂,只是,由于陈母的干涉,他没有承包多个车间,而是只承包了装配车间。
陈母的干涉,自然是为儿子的前程着想,就算陈父解释(book.shuyue)说,李继波都同意他承包,而且所有的人都说没事,但是做母亲的死活不同意,天下间的父母心,真的不是简简单单的“可怜”两个字能涵盖的。
陈父也火了,这老婆子既然说不通,那我索性承包了装配车间算了,这个车间连外协都不可能揽到,这你总该放心了吧?
今天电机厂的职大会,就确定了各个承包人和承包方案,除了电工车间,其他车间都已经名花有主,老陈承包装配车间也最终敲定了。
不过,眼下这是方案敲定,等到具体实施,那还要一个过程,反正装配车间是将电机组装成型,虽然没法揽外协,但是这里工人的工资成本也低。
事实上,这帮人对老陈肯接手都是很高兴的,为啥呢?因为这个活是个人就干得了,这次厂里铁下心思就要把这个车间踢出去了,大家可就真有危机感了。
这个危机感,是来自于对厂里高度的不信任,按说车间承包出去之后,就算接不到外协,但是厂里的活还是要优先照顾这里的,短期内是不虞没活可做的。
可是,大家都担心,厂里既然把我们踢出来了,眼下或者还好说一点,但是长久下去,这组装的活儿就未必能轮得到我们来干了。
在装配车间干活的,大多都是年纪大一点的老师傅了——年轻人嫌这里钱少不想来,要说真比体力和玩儿命,他们还真比不过社会上的年轻人。
尤其要命的是,他们还要扣养老保险、住房公积金什么的,所以单从成本上算下来,装配车间工人的费用,比街边随便找一个农民工的费用要高得多。
既然是这样,谁吃傻逼了,会永远把活给你装配车间?相同条件下优先照顾你就是了,人家外面的装配比你便宜,这就是不相同的条件了——正是因为私人小厂牺牲了职工的权益,才导致国企职工竞争不过,这种事情在那个年代比比皆是,是的,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血淋淋的,工人们下岗流的血,还有农民工被低价盘剥敲骨吸髓。
而装配这个活儿,没啥技术含量!
这一切的一切,就由不得装配车间的工人不操心了,所以,当大家听说,老陈终于答应出面承包装配车间,真的是情不自禁地欢呼了起来——换个人来绝对不会有这么大的响动。
当然,这欢呼也不仅仅是为了陈父,老陈八棍子打不出一个响屁的性子,大家多少年前就都知道了,但是大家更知道,老陈有个好儿子,听说那小陈不但是市里的大人物,更是敢拆了郭光亮的饭店,冲着李继波拍桌子的主儿。
有这么强势的儿子,就不信那李继波敢不给老陈一点面子,那么,大家将来的活儿也就有保障了,没错,外面的活儿是有便宜的,可是你李继波要是敢不给老陈面子,那就是不给陈家那小子面子。
平安是福,说实话,装配车间这么折腾一下,也没见得就比原来强了,大概还会少收入那么一点点,可是大家终于是没有被抛弃了,给**干了大半辈子,最终没被扫地出门而成为“改革的阵痛”,已经是殊为不易了。
而且,老陈这人实在,多少年处下来了谁不知道谁呢?换个人的话,大家还会担心新领导会不会跟李继波偷偷地勾搭,牺牲车间的利益以中饱私囊,是的,老陈是个能让大家放心的人。
所以,今天晚上,装配车间一帮人撺掇着老陈请客,苍天终是有眼,国家的主人翁、属于领导阶层的工人阶级,没有被国家抛弃了,这是好事,大大的好事。
老陈原本不想这么张扬——他心里还气儿不顺着呢,可是这么些老伙计的面子,他也不能不卖,说不得许了四个小组长和几个骨干,下班一起坐坐。
陈太忠就是接了老爹的电话,要他在七八点钟的时候,来酒桌上晃一圈,“……我知道你事儿多,不过,这么多叔叔伯伯等着见你一面呢。”
这件事,他可是不能不答应,只是眼下才六点出头,还有时间去科委看看,李天锋坐在那里不肯走啊,一定要他来看看成果。
车到凤凰市区,陈太忠放下了换回运动衣的唐亦萱,看着她抬手打车,目送着出租车消失在滚滚车流中,他下意识地晃晃脑袋,感觉是想把什么情绪从自己的脑中驱除出去。
“每次都抢我的东西,自己却只是付出那么一点点,这不是欺负人吗?”下一刻,他郁闷地撇撇嘴,嘀咕一句,驱车驶向科委。
等到他了科委就六点半了,太阳已经快落了,不过天色还亮,李无锋正跟邱朝晖在院子里坐着小板凳说话,一边站着屈义山和戏曼丽。
院子里一辆丑陋的“摩托车”在正在一个人的驱策下满院子乱转,陈太忠眯眼一认,却是梁志刚的前“秘书”金程在试车。
陈太忠从奔驰车上下来,大家才知道陈主任换了辆车过来,李无锋站起身子就迎了上来,“跑了两个小时了,电池都换了一次了,看到没有,这车挺结实的。”
“问题是它太难看啊,这都是什么东西?”陈太忠有点哭笑不得,院子里的助力车明显是用那种宽胎山地车改装的,上面不但悍了铁架子,乱七八糟的导线也是左边几条右边几条,车后轮更是被改得惨不忍睹。
“这些都不是问题,”李无锋大大咧咧地摇摇头,递给他十来张纸,“喏,看到了吧?这是下一步要推出的型号,不过买生产设备,可是得花俩好钱了。”
“还是手工画的?”陈太忠一翻这图纸,有点傻眼,“老李你这不能找个搞计算机的出点图吗?这太难看了吧?”
“这才叫精确,计算机画的……那叫什么玩意儿?尺寸能把握得这么好吗?”李无锋冲他眼睛一瞪,“画出来东西是要照着图纸生产的,差一点都不行!”
“我我我……我说的是效果图,不是生产图,跟你这死脑筋,我就没话,”陈太忠转头看看邱朝晖,“这个助力车厂定下来谁分管了没有?”
“没有,法人是你,这个倒是定了,”邱朝晖侧头看看自己身边的屈主任和戏主任,“没事,反正现在人手充裕。”
人手倒是充裕,可是没合适分管这个的人啊,戏曼丽学历太低肯定不合适,孙小金是管纪检的书记,至于说屈义山,就丫那贪婪的性子,要是分管了助力车厂,估摸李无锋得跟他打起来,那时候倒是孙书记正合适派上用场了。
陈太忠很悲哀地发现,科委虽然多了五个副职,却是依旧缺人,唉唉,看看这些闹心事儿吧。
“那就老邱你能者多劳吧,”他随意地一挥手,就决定了这件事的走向——当然,上会这个程序是不可避免的,“赶紧把章程敲定了,咱就买设备开始起活了。”
“钱我都借给李厂长二十万了,”邱朝晖哼一声,“你以为我闲着呢?厂子章程早就定了,现在要买设备了,谁去?”
“肯定是你和老李去了,多选几家,上会决定,”陈太忠犹豫一下,想着这乔小树不会再插一杠子吧?“尽快的啊。”
“让张志宏跟他去吧,我忙死了,”邱主任这也是有想法的,科技发展处的活儿是分摊到每个人头上的,多个张处长少个张处长,影响不是很大。
“让王衍去吧,”陈太忠又决定了,高新技术处的前身就是工业发展科,那儿的人更熟悉设备一些,“算了,王衍是办公室出来的,对这个不熟,还是副处长胡贤跟老李负责吧。”
屈义山和戏曼丽在一边看得目瞪口呆,什么叫强势?这才叫真正的强势,好大的采购项目,在院子里当着众多闲人的面儿,就这么定下来了,一点都不带避讳的。
而且这邱朝晖好歹也是个副主任,资格还比陈太忠老得多,居然就这么一点脾气没有。
事实上,说一点脾气没有也不合适,因为邱朝晖马上就反对了,“太忠,说起这个你不行,要说合适的人,人事处的小孔最合适了,别看他现在负责的是人事,想当初他可是工业发展科副科长来的,科长米自然都不如他。”
“那上会议一议吧,”陈太忠点头,却也不见如何着恼,“有合适的人选都提一提,对了,得从基层再选拔一些人才上来了,嗯,我回头去问问市委党校,有什么培训名额没有……咱看看能不能争取几个来。”
他想的是“不培训没提拔”这说法呢,却是没想到,科委真想提拔中层干部,其实跟党校也没多大关系,不过这话出来,连邱朝晖都被吓了一跳。
正说着呢,李健走出来了,“吓我一跳,怎么你们都没走呢?都快七点了啊……对了陈主任,张州发过来个邀请函,邀请您去那儿做报告。”
第一千一百八十二章杂事(二)自打陈太忠当上这个“省十佳青年”之后,邀请他去做报告的每个月总有那么两三起,不过陈某人事务缠身,总是抽不出时间,好不容易有个不好推掉的,还是赵喜才在其中做了梗。
所以直到现在为止,跟外面的交流,也就是水利厅那次,而且,陈某人去的时候还是以“抗洪”的名义去的,还是没有发言的那种。
但是这次这个会,不去就有点不合适了,邀请的单位是共青团张州市委,协办单位不但有市科委和市科协,还有张州市招商办,简直是为陈太忠量身定做的。
张州的市委书记是哪个派系的?陈太忠脑中第一个反应就是这个,没办法,人都说要吃一次亏学一次乖,要是他不是这个反应,倒是咄咄怪事呢。
李健见他犹豫,少不得低声嘀咕一句,“陈主任,这个……你已经推了很多次邀请了,这次实在是跟您对口,再不去的话,万一别人都觉得您眼高,那就难免……”
那就难免觉得你傲慢了!陈太忠当然知道李主任没说出的话,心中不由得一叹:你哪里知道我的难处?
不过,被别人记恨上,似乎也不是什么好事来的,一时间他就想到了跟自己同为省十佳青年的“合家欢”的周总,那厮可不就是因为太过嚣张,现在被人踩得不能翻身吗?
由于众所周知的原因,陈太忠对激起众怒有着本能的抗拒心理。
再想一想这次真的是“对口”,哪怕是有人陷害,他也完全有理由解释(book.shuyue),犹豫一下,终是缓缓地点点头,“这样吧,我周一给你答复。”
“那个张州的石材商钱文辉说了,陈主任要去的话,他愿意给咱的科委大厦提供价值二十万的大理石做赞助,样子什么的由咱们定,”李健见他松口,笑嘻嘻地调侃他一下,“陈主任,你这价码真高啊。”
那家伙是想跟我套个近乎,借我的名头狐假虎威的吧?陈太忠笑一声,刚要说什么,猛地觉得这件事有点不太对——我也不过就是在凤凰横着走一走,或者再加上少半个素波,姓钱的在凤凰巴结我,这一点错都没有,可是张州那儿,我根本不认识什么人,这家伙是瞎忙什么呢?
这个现象,似乎有点古怪哦,陈太忠仔细想一想,对这个钱文辉,他的印象实在不怎么深了,想了好半天,才想起这家伙原本是做沙洲方向大理石的,钟韵秋的同学的哥哥,小钟亲自领来的。
想到这个,他倒是又想起点事情来,说不得就要问一句,“对了李主任,给文主任写恐吓信的人查出来没有?”
“没有呢,”李健很干脆地摇摇头,“最近咱们事儿多,我没怎么催,不过应该是没有,要不然警察局该通知咱们的。”
没准就是这个叫钱文辉搞的鬼,陈太忠终于记起了当时自己的猜测,说句实话,他见到那个姓钱的第一眼起,就感觉不是很舒服,当然,他断断不肯承认,自己是在吃钟韵秋的飞醋,姓钱的好像四十多岁了呢。
算了,就算是他搞的,结果总是不错的,陈太忠还是沿袭了旧有的思路,笑着看一眼李健,“照这么来说,我要是不去的话,单位里的人会认为我比较败家,不知道珍惜赞助,你是不是这个意思?”
“有人这么说,”李健笑着点点头,倒也不加否认,“我都这么想啊,要是每天都能这么交流的话,光陈主任你一个人,每年就能帮科委收到七千万的赞助。”
“辛苦一年,才七千万?不能这么埋汰人吧?”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不过下一刻,他的思绪又飘得远了,这个钱文辉,怎么总让我感觉不是那么舒服呢?
不过,这点疑惑,他并没有持续多久,抬手看看手机上的时间,却是已经不早了,“不跟你聊了……老李,李厂长,来,我问你个事儿。”
他马上要去赴老爹的酒宴了,就想到了当初自己的规划,少不得要把李天锋招呼过来,“那个电动助力车的电机,是哪儿产的?”
“日本铃木,原装的,”李天锋不摸他的心思,所以实话实说,“咱大陆有它的组装厂,不过我不认,只认原装。”
“原装有什么好啊?贵巴巴的,”陈太忠不满意地哼一声,“老李,我是让你搞电动助力车,不是让你搞fi赛车,你明白不?”
“国产的没保障啊,”李厂长不明就里,却是兀自坚持着,“贵一点就贵一点了,咱疾风电动车,就要打出这个牌子去。”
“满大街都是两块钱一把的改锥,我就不信你这十五块一把的改锥能卖出去!”陈太忠不屑地哼一声,“适可而止啊,老李,适可而止,你把一辆电动车成本搞那么高,卖给谁去?咱保证电机不是劣质产品就行了。”
“这个……”李天锋哼一声,却是没了声音,说生产说技术他都不含糊,但是说起销售来,他就有点抓瞎了,这不是他不够自信,而是有历史原因存在的,“那么……用国内组装的?”
“用能达到要求的,”陈太忠这回答,算是比较圆滑的,“要是凤凰电机厂能生产出类似产品,咱一样可以用,那成本就要低得多了。”
“凤凰电机厂?哼!”李天锋再次摇摇头,脸上却是多了几分不屑,“质量啥的咱先别说,只说这价钱,估计比日本原装的也差不多几个,没准比组装的还贵呢,只要我是生产厂长,谁也别想从凤凰电机厂拿货。”
陈太忠也没计较他这态度,事实上,别人怎么看电机厂,他比李厂长要明白得多,哥们儿就是不信了,到时候电机厂生产出合格的产品来,价格又低的话,你不订……你不订试试看!
说穿了,还是打铁必须自身硬,以前电机厂的口碑在那儿摆着呢,他生气也没用,正经是做出来东西,再跟别人说长道短的吧。
又聊了一阵,李天锋把成本什么的跟他核算了一下,若是采用组装厂的电机,又用国产电瓶的话,大概成本要在一千五一辆,如果月销三千辆,卖到两千一就是稳赚了,而市场上的电动车,眼下都要三千多四千块。
当然,产量如果能上去,成本降得很快的,一个月能买三万辆的话,成本能降到一千三,而卖到一千八就稳赚了,而且两年内收回投资,这都是不打磕绊的。
“不过,就是初期投资会有点大,最少五千万,后续还得三千万,月产量能达到十万辆,满负荷的话十三万辆,至于流动资金嘛,他们都说要加上百分之五十……其实我觉得百分之二十的流动资金就够了……”
“百分之五十,你别跟我提销售,”陈太忠毫不犹豫地打断了他的话,他绝对不会容忍李天锋干预销售的,“那就又是四千万,总共一亿二就够了,这个数字不多。”
李天锋还待解释(book.shuyue)什么,陈太忠已经站起身来了,“加上广告投放,一年投资不会超过一亿五,成了,这不是多大一点钱,你做好你的本职工作就行了……我还有事,先走了。”
听着这位说一亿五就跟别人说一千五一样地轻松,李厂长终于憋不住了,冲着那已经启动的奔驰车大声地喊着,“你能投进一亿二来,我就保准打响‘疾风’这个牌子。”
“毛病,”陈太忠在车里不屑哼一声,这个李天锋怎么总是记吃不记打呢?“你还真以为你的生产就是最重要的环节了?最重要的环节是销售啊。”
等他赶到电机厂附近的“好再来”饭店的时候,他老爹一帮人正在楼上的雅座里喝得开心,而且喝的酒居然就是张智慧过年送过来的“飞天茅台”,已经四个空酒瓶在那里了。
一件酒才六瓶啊,陈太忠笑着摇摇头,老爷子这也算是好不容易露一次脸,家里仅存的两件就拿了一件出来,可见是人逢喜事精神爽了。
“爸,我来了,”他笑嘻嘻地走过去,“单位有点儿事,晚了一点,许叔也在啊?”
老陈已经喝得有点二麻二麻的了,见了自己的儿子,禁不住多两句嘴,“这是装配车间以前的苟主任,这是你蒋婶……对了太忠,咱这装配,你跟我说过能揽外协的吧?”
“外协不是问题啊,”陈太忠挠挠头,看着周围没自己的位子了,也只能站着,没办法,一桌人都算他的长辈了,“对了,日本铃木的电机,你们能不能绕了呢?”
“绕电机可不是装配的事儿,”老许笑着答他,“那是电工车间的事儿,反正只要有壳子,有人知道怎么砍线,对咱装配来说,拧几个螺丝也算问题?”
“要是燕尾槽的话,比较好办,要是u型槽,咱凤凰人熟悉这个的不多,”那装配的苟主任笑嘻嘻地接话了,其实他原本是副主任,不过对电机生产这一套,他也是门儿清,“不过这年头,基本上全是燕尾槽了。”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