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神罚
激昂的话语声伴随着雷鸣交响，似乎要把整个宇宙都震碎了似的。
这一刻，被风雨笼罩的亿万生灵，好像都变得无比渺小。
哪怕是绝对的死敌，季和也不得不承认……圣门之主，或许该是修真界已知的历史中，走得最遥远、最了不起的人物。
“但是还有个问题。”
风雨中的静默不知持续了多久，季和开口说道：“你并不是神族，又如何能够成神？”
乌暝表情不变，目光落在季和身上，回答道：“并不是所有的神，都离开了尘世。”
季和身躯一震，脸上露出愕然的神色。
只听乌暝继续说道：“有极少部分的神族留了下来，他们引导着曾经的眷族——人类，渡过了茹毛饮血的时代。知道人类可以独当一面，神族也隐没之人类逐渐发展的社会里。”
“但是他们并没有完全消失。”说到这里，乌暝的语气隐约透着一丝热切，接着道：“为了保留神脉的传承在凡尘不至于断绝，神族建立了凌霄宫，并且世代担任起守护者的角色。”
季和眼瞳猛地一缩，听到这里，好像立即就明白了些什么。
“不错。”似是看穿了他心中所想，乌暝嘴角微扬，看着他说道：“凌霄宫传承的神通，是只有透彻了天地法则的神族，才能掌握的本领。”
“所谓的守护者，便是落入凡间的神，包括曾经阻挡了我的流光……她们是神之末裔！”
季和身上忽然产生一股不稳定的波动，逐渐削弱的真气，再也维持不住灵体的融合，一个虚幻的人影，从季和身体里剥离了出去。
看着身边这副无比熟悉的面孔，季和难掩内心的震撼，颤声道：“这么说，熙也是……神之末裔！”
“季和，我们本该是一体的，我们都是乌暝！都是圣主！理应有着共同的展望！”乌暝静静地对他看了片刻，旋即说道：“你不是梦想着合道成仙吗？这片天地的规则是神制定的，只有真神才能更改，换句话说……”
“我若为神，你必成仙！”他伸出一只手掌，高声道：“只要将她交给我，我便予你永生！
威严而嘹亮的声音传入耳中，在脑海里激起了无数回音，季和却似没听到一般，只是怔怔地盯着熙的脸庞，神色极为复杂。
熙也在看着他，明艳绝伦的脸庞没有一丝情绪的波动。
片刻过后，她伸出一只洁白如玉的手臂，拉住季和的手掌，轻声道：“其实，我已经想起来了。”
季和微微一怔，这次见面之后，熙的确已经想起了他们朝夕相伴的时光，但两人向来心意互通，他知道熙指的并不是这件事情。
“还记得白云界里的那片遗迹吗？”熙看着他的眼睛，继续说道：“在墓室中看到那面镜子的时候，我就想起来了……从前，母亲便是把我放在了那座石棺里，直到千年以后，才被爷爷唤醒。”
季和马上就想起了，曾经他们进入死水域时到过的那间墓室，不禁心头微怅。任他如何都想不到，这个因为怕黑而不敢独自睡觉的胆小鬼，曾经在一个封闭的石棺里独自沉睡了千年。
“我一直很害怕……”熙垂下眼帘，如皎月般明澈的目光微微黯淡，“我害怕即将承担的那些，我害怕再也回不到捉鬼门，再也不能待在季和身边……但是，现在……”
她的话音越来越细弱，到最后戛然而止，重新抬眼看向季和，眼神里再没有畏怯，眼光纯净而闪亮，就像倒映在水波里的星星，流露出坚定的意志。
季和明白了她的意思……熙是想让自己将她吞噬！
感受到熙异常坚定的决心，季和不由心头一颤，久久凝望着她明丽的脸庞，默然无语。
不知过了多久……
“啪！”
季和一巴掌拍在了她的脑袋上。
“好啊！长大了？翅膀硬了？很有主见了是不是？”
见状，乌暝怔了一怔。
熙缩了一下脑袋，睁着那双澈如朝露眸子，满含着讶异。
季和继续对着她怒斥道：“你也玩起无私奉献这一套了？你还想学你老妈当英雄了？放屁！放屁！”
“神之末裔又怎么了？你以为自己能够呼风唤雨了？”
“这么大个人，连睡觉都要点着灯，随便哪只孤魂野鬼都要比你有出息！”
熙捂着脑袋，就像小时候挨他教训一样，眼光里罩着一层晶莹的水波，一脸楚楚可怜，模样很是委屈。
“听清楚了。”季和抓起她的手，正色道：“现在我才是捉鬼门的当家人，你只是干杂活的附身灵！不聪明的人就不要自作聪明，胆小鬼就不要装着英勇无畏！这点小事放着我来，你像以前一样躲在我后面发呆就好了！”
熙抬起头来，望着他那严肃的表情，内心又变得柔软下来，握在一起的手掌又抓紧了一些，轻轻地点了点头。
望着这幕景象，乌暝开口道：“这么说，你还是要违抗我？”
季和转过身来，没有说话。
乌暝说道：“你应该很清楚，附身状态结束，你已经不是我的对手，何必执意死寻死路？”
季和对他看了一会儿，忽然得意地笑了起来。
“乌暝，我已经找到杀死你的方法了！”
乌暝微微一愣，旋即冷哼一声，又道：“就是流光也杀不死我，何况是你们。”
“那你便看着吧！”
嘹亮的话音在空中远远传荡开去。
季和抬起右臂，狂运的真气悉数灌入了拳头，极致恐怖的威压缓缓散发出来，在广阔的区域中荡起阵阵波动。
“又是捉鬼人的武技？”乌暝眼神微凝，不过表情依然平静，凝视着季和凝聚了所有力量的拳头，说道：“我知道这是曾经战胜九阴的武技，但是这种程度，却还杀不死我。”
“要杀死你的人不是我！”季和的笑容愈发流露出阴险的味道，右臂高举过头顶，伸出食指，指向了更上方的天空。
“要杀你的，是神！”
“轰隆！”
一道惊雷划破空际，将天穹照亮，震耳欲聋的巨响声似要把大地都震碎。
捉鬼门的八通拳，是极致刚猛且兼具玄妙的武技。
至刚者，无坚不摧，无所不破。八通拳虽是至刚猛的武技，其实这是一套非常扯淡的武学。
八通拳从来不打人。
第一式，是隔着山打牛。
第二式，是隔着空抓龙。
第三式，是拿拳头砸地板。
至于第四式……
这套拳虽然只有四式，但对修士的修为境界要求太高，极难晋阶，其实古往今来，能够完整炼成四式的人，也唯有初代那位最强大的捉鬼人。
千年以前，在初代捉鬼人手里，八通拳四式尽出，击败了圣王九阴。
千年过后，八通拳的最后一式终于再度现世，拳锋所指，是圣主乌暝！
既然下要彻地，那么上……就要通天！
“八通拳第四式·通天！”
天穹上密布的**破了。
拳意所向，无处不在的天地气息消失了。
拨开世界的表层，迎来的是最初的混沌。
那是最真实、深邃广阔的天空，漆黑一片，漫无尽头，仿佛黑暗的旷野。
“啪啦！”
一道暴怒的雷霆从世界的顶端落下，把正下方的深海蒸发，撕开了一条直通地壳的极渊。
“不好！这里也不安全了！”
老纪脸色一变，冲众人叫喊道：“赶紧撤离！”
雷潮来临。
闪电就像落雨一样闪烁着，愤怒的雷声传来，群山回响，经久不息。
聚集在东海之滨的数万人潮，都惶恐地往远方撤离，逃离这宛若真实末日的浩劫。
乌暝那片被撕开的苍穹，一双眼瞳开始急剧扩大。
雷光不断从那里落下，像要将大地完全点燃，让愤怒的火焰把世界焚烧殆尽。
他无比震惊地望着季和，难以置信地道：“你想要引动天劫？”
“恭喜你，答对了！”季和哈哈大笑起来，雷光照耀着他的眼睛，似星辰般明亮，“既然人杀不死你，就让神来办吧！”
三千大道中，鬼道乃是末道。
这并不是因为鬼道太过凶险，遭到鄙视才排在末位，而是因为……背离了天人合一的鬼道，是遭到神唾弃的道路。
无论再如何惊艳的天才，无论再如何穷尽努力，只要背离了天地的法则，便无法合道成仙，这是神明最初就定下的规矩。
鬼修是神明的弃子，是被养育一切的世界所抛弃的孩子，哪怕境界到了合道飞仙处，最终遭来的只会是老天爷的怒火。
现在，老天爷怒了。
雷声震得好像要把山推倒下来，积聚了所有的力量在疯狂地怒吼，大概也只有在开天辟地之时，才会有如此令人绝望的景象。
“难道你不怕死？”
乌暝眼中终于浮现出一抹惊恐的神色，凝视着季和，心中万般困惑不解。
季和没有说话，他转头看向熙的眉眼，伸手搂住她的腰肢，手指摩挲着她精致的鹅卵脸，目光无比柔和。
熙迎着他的目光，表情就像宁柔的秋水，柔声道：“还记得你对我说过什么吗？”
他与她说过千万句话，自然不可能每一句都记得。
但是季和知道她说的是哪一句，而且那当然是他不会忘记的话。
“当然记得。”他脸上露出大大的笑容，提高了音调，仿佛要像世界宣布似的。
“我要娶你当我老婆啊！”
…… ……
一道巨大的闪电笔直地落下。
山川尽被雷光淹没，世界仿佛永远被定格在这一幕。
无处可逃，亦无可阻挡！
乌暝望着那两个被雷光吞没的身影，脸上交织着恐惧与困惑的表情，也在同时被永久地定格下来，然后一点一点地，在这片光明的世界里飞逝……
照亮世界的光，始终静悄悄的，没有带来毁天灭地的轰鸣，甚至也没有在大地上留下不可抹灭的创伤。
因为这是神的世界，天劫只是要抹掉试图跳离天地法则的异物，却不会毁掉神明一万年来辛苦耕耘的成果。
地面上，一个自以为必死无疑的修士，抱着脑袋从地上爬起来。
待见到一切又风平浪静后，他睁着充满惊骇的眼睛往天上看去，颤声道：“结……结束了吗？”
渐渐地，越来越多人重新爬起来，心中满是劫后余生的狂喜，同时也在紧张地寻找着天空上激战的那两个身影。
“结果呢？是谁赢了？”
“他们去哪里了？怎么见不到了？”
“……”
数万道目光齐聚在东海之滨的天空上，每个人都在紧张地搜索着。
然而，天上晴空万里，夕阳已经斜照，那座金碧辉煌的星光大殿仍在，却见不到任何人的身影。
“姐姐，季和呢？熙呢？他们都去哪里了？”
韩晓容跑过来，抓着韩容的手臂，焦急地问道。
韩容收回目光，低着头，嘴唇微微翕动了一下，没有回答她的话。
见状，韩晓容更是焦急万分，就在追问，这是旁边传来了一道颤抖的声音：
“季和他……引动了天劫！”
姬雨柔久久凝视着天空，回想着刚才清楚看见的那一幕，浑身抑制不住地颤抖起来。
听了这话，韩晓容心中一惊，她自然很清楚引动天劫会是什么样的后果，脸蛋顿时惨无人色，又将目光转向了韩容，像是要找寻点慰藉。
此刻，数大宗门的领袖人物都安静伫立在海岸边，一个个神色沉重。
韩容看了她一眼，缓缓摇头，发出一声深深的叹息。
见状，韩晓容身子一软，瘫倒在地，怔怔地望着寂静的天空，眼泪一滴一滴地掉了下来。
…… ……
紧闭的眸子，缓慢地睁开……
刚睁开眼睛，那张熟悉的面孔便占据了视野，熙瞬间散光的困顿的睡意，目光还没挣脱朦胧的状态，上半身便弹了起来。
“不要紧张！我们现在落到星元神树上了。”
一道声音含笑说道：“已经结束了哟！在本大爷的天才战略之下！”
熙揉了揉双眼，视野渐渐变得清晰起来，同时也回忆起了方才的经历，惊讶地看着季和，道：“我们不是已经……”
“被天雷劈中了对吧？”季和偏头看着她，笑道：“确实如此，我其实也没有把握能够幸存的，只是赌了一把！”
熙往自己身上看了几眼，发现没有一丝伤痕，惊喜之余，却又马上感觉出季和身上好像有了什么变化，不安地蹙起了眉头，忍不住问道：“为什么我们活下来了？”
季和挑起眉梢，笑道：“天劫是神罚，而神的惩罚可以指向他们创造的天地万物，却不能针对神的本身啊！”
熙怔了一下，眼眸子微微睁大了，像是想到了什么。
“没错，别忘了，你是神之末裔啊！”季和嘿然一笑，与她额头轻轻对撞了一下，继续说道：“估计就连神也没想到，捉鬼人与附身灵是灵魂相连的两者，对于老天爷来说，我们就是一体的存在！”
“所以嘛……就算天雷毁灭了我的**，只要辨别不清你我灵魂的差异，就伤害不了我的灵体啊！”
说完这些话，季和牵起她的手，在巨大的青叶上躺了下来，慵懒地道：“总之就是这么回事了，我们现在渡过了天劫，已经是仙灵了哦！”
“唉～只是**被毁掉了，多少有点可惜，虽然仙灵的即使没有肉身，神魂也不会灭亡的……以后看看能不能再找到龙骨，叫姬雨柔帮忙炼代替的好了！”
“啊啊啊！对了！～”
季和忽然间想到了什么，又猛地弹了起来，巨大的青叶仿佛一块绿毡，被搅得一阵晃动。
他望着东海之滨的人群，啧了啧嘴，对熙问道：“那些家伙都以为我们两死了，好多人都哭天喊地的，我们要不要先去吱个声？我担心很多女孩子会为我殉情啊！”
熙安静地看着他，眼波流转着无线温柔的深情。片刻之后，她张开双臂，环着季和的脖颈，两个人一齐倒在绿得滴翠的叶片上。
“再等一会儿。”
她凑在他的耳边，轻轻吐着气，闭上了眼睛。
彼岸的星辰敞开大门，将无限星辉投落下来，透过枝叶簇拥而成的静柔翠盖，洒落在两人的身上。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