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阙头皮发麻。
恰逢此时，公交车再一次平稳地停下。
这次上来一个嘴唇泛白，背着单肩包的姑娘和几只趴在地上的断手，断手的横截面还糊着血。
“咕嘟。”
看清楚公交车内的场景，正掏钱投币的，背着单肩包的姑娘吞了口唾沫，忍不住缩了一下脑袋。
她很害怕。
公交车内安静了一瞬。
然后，转而有无数细微的，窸窸窣窣的声音响起。
那些乘客，除了皱皮老太婆，都缓缓地站了起来，它们视线完全落在前后的玩家身上，袒露着恶意和贪婪。
司机通过后视镜盯着那些乘客，有些肿起的腐烂面庞很不安，稍一停顿，它从充塞着脓液的喉咙里压出一声野兽嘶吼般的低声警告。
比起它这种能感知到大鬼的存在，那些感知不到的家伙显然更容易冒犯大鬼，它们感知不到，又没有见过，对“大鬼”的实力缺乏概念。
甚至那些比大鬼弱小的，跟普通鬼怪实力差距不大，却能够被感知到的家伙，在一些脑子不太好的鬼怪眼中都比大鬼更让它们害怕。
从后视镜里看着这些不省心的乘客，视线刻意避开厉炅的司机感到了“头疼”这种本不应该出现的感觉。
整辆车的乘客，居然只有皱皮老太婆一个拿出了本该拿出的敬畏……没有被新鲜的血肉冲昏头脑。
——虽然更加强大的鬼怪不太看得上普通人类玩家的血肉，但对这些不太强的家伙来说，新鲜血肉一样具有吸引力。
司机并不知道皱皮老太婆上车前已经冒犯过了，而且现在正在打怵，它对其他乘客又警告了一声。
那个背着单肩包的姑娘这才终于安全的，白着脸小心翼翼地走到后排。
在单肩包姑娘身后，那几只断手却并没有留在前排，它们用手指撑起来在地上跑，一点一点跟着她跑到后排。
看见断手，后排的玩家们当然不满，他们用眼神隐晦地提醒背着单肩包的姑娘她身后有断手跟着，不要过来。
但背着单肩包的姑娘没理会，她看到厉炅，又吞了口唾沫，侧着身子努力离他远一点，慢慢往后走。
断手没有眼睛，乱七八糟的跟着，很快就出事了。
一只断手的手指头不慎勾到了厉炅的鞋子，它手指乱戳两下，“啪”的一声摔在地上。
正关注着后视镜的司机吓得赶紧把自己心脏扒出来捏了捏。
它讨厌这种认不出大鬼还没有脑子的东西！
后排，断手仍然摸索着，它爬到了厉炅鞋面上……
厉炅睁开眼，低头一看。
厉炅眨了眨眼，把它踩在脚底。
厉炅随便踢了断手一脚。
断手一下飞起来，栽在其他乘客中间，还滚了几圈。
车厢里安静如鸡。
乘客不敢说话，司机装没看见。
林阙看看那只手，他不但不同情，还幸灾乐祸，就差笑出声了。
其他断手爬着围上来，手指不停的律动，似乎是在谴责厉炅。
但被围着的刚睁开眼睛的厉炅只觉得它们很没有意思，也懒得理，他索性瞥了一眼后视镜。
正在看后视镜的司机吓得一打方向盘，差点把自己心脏捏碎，它赶紧把心脏塞回去，并且停车。
没多久，顶着腐烂面庞的司机冲到后排，它一个一个把断手都抓了起来，决定带回去炖汤！
“开车。”
不等司机说话，厉炅先打断了它对着自己张嘴的举动。
算算站点，歌剧院快到了，坐在车上还挺无聊的。
司机不敢反驳，公交车重新启动。
无聊的厉炅往座位里面靠了靠，没有再闭上眼睛。
而林阙坐在厉炅旁边，他捂了捂额头，有些惊悚地发现刚刚自己第一想法居然是公交车中途乱停车违法……
“这不合适。”林阙喃喃。
“什么不合适？”厉炅偏头。
“呃……”
林阙略一停顿，在敷衍过去和老实回答之间选择了老实回答。
这本来就不是什么不能说的事……
然而，就在他回答的时候，后排突然小心翼翼伸过来一只手，打断了林阙的话。
“您好，我们也是……这场游戏的玩家，请问您可以帮助我们吗？”
一瞬间，林阙两眼猛的一黑，心脏颤了颤。
他终于体会到了司机的感觉。
后面的人……真敢问啊！
虽然医院那场直播确实流传出了“这个地区唯一的大鬼是零理智，而且脾气很好，不杀人”的传言……但这玩意儿居然真的有人敢信？
反正林阙不信。
他往窗边靠了靠，缩起来，才敢瞅厉炅。
“不能。”厉炅的回答很冷漠。
“为什么？”
似乎是大鬼没有立刻动手给了后排几人勇气，他们居然接着请求下去，“帮帮我们吧……”
厉炅没理他们，只看林阙，言简意赅：“聊天，邻居。”
原因当然是厉炅只需要一个玩家，其他玩家关他什么事？
但他懒得解释。
领口处湛蓝的眼珠子察觉到厉炅的不耐烦，自顾自滴溜溜转了转，然后悄无声息对准了后排正在说话的黑t恤中年人。
不甘心的仍在低声请求的黑t恤中年人似有所觉，他一抬头，望见一片湛蓝。
没有任何征兆的，黑t恤中年人全身一抖，身体当场软倒下去。
“咚！”
莫名失去生气的尸体头颅上，一双圆睁的眼睛布满湛蓝。
“啊！”
刚坐在后排角落的单肩包姑娘捂着嘴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叫。
“咕嘟。”
原本胆子似乎特别大的后排玩家们齐刷刷咽了口口水，瞬间全都不说话了，他们甚至往旁边躲了躲。
只有林阙一脸“我就知道”。
“嗯？”厉炅瞥了一眼倒下去的人，疑惑地摸了摸眼珠，他感觉这玩意儿越来越容易乱动了。
旁边有玩家……索性查一下？
可摘下来会难受……算了。
厉炅犹豫着放弃。
本来就只是没有事情干才想聊天，被湛蓝眼珠的事情一打岔，厉炅也不想聊了，厉炅冲林阙摆摆手，把头偏回去。
专心等下车。
谁知厉炅刚坐正，脖子上就传来了冰凉滑腻的触感，促使他再次低头。
只见领口已经开了，那颗眼珠子不知什么时候从夹子上滚落下来，它蹭了蹭厉炅脖子上的皮肤，用那抹漂亮的湛蓝色盯着厉炅。
然后又蹭了蹭。
青白的底色上，中央湛蓝色的瞳孔一张一缩，好像在诉说着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