鲤鱼花灯顺江漂流,很快来到了下游。
就在它来到一处凉亭附近时,鲤鱼花灯的眼睛突然动了一下,而后竟然噗通一声从水中跃起,来到了陆地上。
鲤鱼生翅,御风而行,落在了一只纤纤玉手上,一动不动。
太真墨发披散,白衣如雪,缓缓打开那张卷起的白纸,看到了里面的文字。
“青玉案,元夕。”
太真眸光微微一亮,竟然是她最喜欢的词,她心中有些期待,师弟才华横溢,不知道这一次又能写出怎样的佳作?
“东风夜放花千树。更吹落、星如雨。”
只是第一句,便让喜爱诗词的太真心中泛起涟漪,脑海中仿佛看到了一幅美好的画卷。
千树繁花风吹散,烟火寥落如雨星。
她继续看下去。
“宝马雕车香满路。凤箫声动,玉壶光转,一夜鱼龙舞。”
太真想象着诗词中的场景,不禁为这些美丽的词藻而心动,寥寥数笔,便勾勒出一个辉煌灿烂的上元盛会。
没想到师弟不仅能写出《将进酒》那样豪迈大气的诗作,也能驾驭《青玉案》这种雕龙画栋的词文。
此刻她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下去,直觉告诉她,这首词的上阙虽美,但以师弟的文才,必然不止于此。
下阕必有传世之句!
然而当她继续往下看时,却不禁愣住了。
因为下阕……没了!
是的,李道玄只写了上阙,并未写下阕的内容,刚把她的馋虫给勾引起来,就戛然而止。
下面……没了???
纵然洒脱随性如太真,心中也不由生起一股气来,哪有这么断的?这不是欺负人吗?
师弟真是可恶至极,可恶!
太真在凉亭中来回踱步,再不复之前清冷淡雅的模样,白衣在夜风中飘动。
聪慧如她,如何会想不到,师弟是故意为之的。
他猜到了自己就在下游,故而以花灯中的半阙诗词为诱饵,好逼迫自己就范。
这个小师弟,道行真是越发高深了。
不过……呵呵,开玩笑,我太真会掉进这种低级的陷阱中吗?
愚蠢的师弟呀,你还是太小瞧师姐我了。
她轻拂衣袖,飘然而去。
时间静静流淌,一刻时后,光华一闪,太真再次出现在了凉亭中,原本瀑布般顺滑的青丝变得有些凌乱,似是被狠狠蹂躏过。
她一声不发,拿出纸笔开始写起来,最后卷起来放进花灯中。
鲤鱼花灯又活了过来,噗通一声钻入水中,尾巴一甩朝着中游而去。
太真自言自语道:“我可不是想看下阕,只是想看看师弟你到底还有什么手段……”
“嗯,就是这样!”
……
当看到鲤鱼花灯游来时,李道玄微微一笑。
鱼上钩了。
他在白鹤湖垂钓三年,终于明白了一个道理,想要钓到鱼,就要先弄对鱼饵。
师姐乃是古仙转世,论法力和神通都在他之上,看似无欲无求,却对诗词、之类的文学作品毫无抵抗力。
这也能理解,哪怕是仙人,也总是有属于自己的爱好。
有人喜欢下棋,有人喜欢饮酒,师姐则喜欢读书。
所以他玩了一手断章,想必师姐现在必然经过了一番痛苦挣扎,内心犹如猫爪在挠,最终不得不低下了高傲的头颅。
当然,李道玄也知道,这种手段不能常用,否则有可能会被师姐一怒之下给咔嚓了。
取出花灯中的纸,映着月光,李道玄的嘴角露出一丝笑意。
“还想治你的心病吗?诊金我已经想好了,就是下阕词,小贼,快给我写!!!”
字迹有些潦草,能够看得出主人心中的焦躁。
李道玄微微一笑,直接在下方落笔,然后放回花灯中。
小鲤鱼任劳任怨,尾巴一甩朝着下游而去,那一点莹莹灯光,迅速消失在了夜色中。
片刻后。
太真终于等来了她心心念念的下阕词,忍不住轻声读了出来。
“蛾儿雪柳黄金缕。笑语盈盈暗香去。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
太真的声音一顿,握着纸的玉手微微颤抖,因为下面竟然又没了!
这次比上回还要可恶,下阕词只差最后一句了,连贯的意境戛然中断,就好像一个即将到达**的故事,读者正处于最期待的时刻,作者却突然太监了。
“李!道!玄!”
太真咬牙切齿,她修道以来,还从未生过这么大的气。
“师姐,你叫我。”
一道声音在她背后悠悠响起,温润之中,带着一丝笑意。
太真身子一僵,不好,这小子的修为越来越高,刚刚自己又情绪波动走神了,竟然被他不知不觉摸到了身后。
“蓦然回首……”
李道玄轻声念道,声音似是有种奇异的魔力,让太真下意识回过头去。
明月之下,一个丰神如玉,出尘似仙的俊美道人在夜色中缓缓走出,眼眸宛如辰星,行走之间青衣飘动,潇洒从容。
譬如芝兰玉树,静夜流光。
“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
李道玄终于说出了最后一句词,也为这首辛弃疾的传世名作补上了最画龙点睛的一笔。
太真呆呆地望着他,一瞬间,她真有些分不清,自己是处于词中,还是现实。
花灯如树,夜星似雨,词中景于现实重现,词中人也仿佛走入了现实。
这一刻的李道玄,和她自己提笔写话本时,脑海中构建的那个模糊的身影渐渐融合。
“黄药师,诊金我已经付了,你什么时候为我看病?”
太真回过神来,她嫣然一笑,似是终于做出了某个决定,整个人如释重负。
一瞬间,整个嘉陵江都仿佛更明艳了几分。
“你这人根本没病,只是在装病罢了。”
李道玄微微一怔,还未开口,就听到她的声音继续响起。
“不过……我这医馆中生意太好,忙不过来,欲招一个坐堂大夫,你可愿当?”
“敢问酬劳几何?”
太真负手而立,想了想,认真道:“酬劳嘛……每月十文钱,有点少,但我画画不错,可以教你,如何?”
李道玄微微一笑,作揖道:“在下李玄,见过东家。”
太真虚空一扶,道:“免礼,在下黄药师,以后就是你的顶头东家啦。”
两人四目相对,然后忍不住同时笑了出来。
就在这时,一道道烟火腾空,轰然炸开,让整个夜空都变得绚烂夺目,姹紫嫣红。
太真望着这美丽的一幕,眼眸露出一丝动容。
“真美,你有心了。”
李道玄眼中露出一丝古怪,这烟花……谁放的?
这么恰到好处?
不过看着在烟火下,师姐脸上惊喜的笑容,他还是咽下了喉咙中的话。
两人站在一起看烟火,身子渐渐靠近。
远远望去,宛如璧人。
……
一个月后,阆中城。
城南胡同中的医馆一改往日的萧条冷落,许多百姓都喜欢去那里看病,有时候甚至还要排队等候。
只因为这家医馆中新来了一位坐堂的李大夫。
对方看上去年岁不大,容貌俊美,气度不凡,更主要的是,有着一手出神入化的医术。
原本也没人知道李大夫的厉害,虽然那间医馆的对联已经撤了,但大家还是更喜欢去熟悉的地方看病。
直到东街的王老三在上山搬石头时摔断了腰,其他医馆都说没救了,只能等死,王老三的妻子死活不肯放弃,倾家荡产也要给他治病。
她走遍了全城的医馆,最后只剩下城南巷子中的那家。
死马当活马医,她请坐堂的李大夫去为王老三治病,当时很多人都嘲笑她,说那李大夫看起来太年轻了,怎么可能有本事?
结果却是出人意料,那位李大夫只是看了几眼,而后直接施针,一连十几针扎下去,再服用一些草药,王老三在几天之后竟然就神奇的好了!
不仅能下床走路,甚至还能继续干活养家。
更令人称道的是,李大夫并没有要很多诊金,他看着王老三那个空荡荡的家,最后只要了一文钱。
从那之后,阆中的百姓便视其为神医,常常去那里看病。
而李神医也是来者不拒,不管是头疼脑热还是沉疴顽疾,都是药到病除,价格也十分便宜。
“李神医,俺那婆娘这么多年了都生不出男娃,肚子肯定有问题,你给她开点药呗!”
“要不然,俺就只能再换个婆娘了!”
大嗓门的张屠户喊道,一边说着一边递上一大块刚切好的猪肉。
李道玄静静坐在诊台边,挥手拒绝了他的猪肉,淡淡道:“生不出男娃,原因在你,你就算再换十个婆娘,也一样生不出男娃。”
张屠户霎时间脸都红了。
后面排队的人也哈哈大笑。
“老张,看来是你没用,连个带把的都生不出!”
“就是,李神医肯定不会错,一定是你的问题!”
哄笑之中,张屠户灰溜溜地离去。
下一位是个中年男子,看起来像是某个府中的下人。
李道玄只是扫了他一眼,便道:“你根本没有病,来这里做什么?”
中年男子堆着笑,道:“在下陈家管事,我确实没病,但我家小姐患了病,想请您去诊治一趟。”
“前段时间我刚替你家小姐诊过,她的风寒应该已经好了才对,难道是又复发了?”
李道玄有些疑惑。
中年男子嘿嘿一笑,道:“自从小姐见了您,便茶饭不思,寝食难安,她这次患的……是相思病。”
李道玄顿时摇头,他刚想说话,就听到师姐的声音响起。
“哼,什么相思病、心病之类的话,都是骗人的,你家小姐无非就是见色起意,就凭她哪点姿色,也想勾搭我家……坐堂大夫?”
“茶茶,送客,今日关门,打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