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漓得知消息的时候,倒是彻底松了口气,好在事情没有严重到不可挽回的地步。且正如陆清旭所言,先存其形,完其势,金蝉脱壳,以求东山再起。
可谁知刚刚放心下来,叶府忽而传来消息,说她姨娘晕死过去,家中原先请的女医诊治过后,也不见好转。
这人,怕是要不行了!
且传话之人,还是她母亲身边最信任的婢女樊娘子,顶着禁行令,打点了巡逻官兵不少钱,绕着窄巷子,冒死而来。
叶秋漓身子霎那间凉了一大截,脑中轰然一响,脸色惨白,“可有请其他大夫?”
“三小姐啊,如今禁行令虽没有最开始那几日严格,但也无人敢随意在官道上行走,若是能请来大夫,奴婢也不会来啊!”樊娘子说着说着,直哭了起来。
叶秋漓狠掐自己一抓,强迫自己沉住气,“走,我同你回去!”
“少夫人,不可啊,这侯爷.......”春桃都不知道该不该叫侯爷,“侯爷刚回府,叫了几个院的人,去祠堂告祭列祖列宗,预备着收拾东西前往涠州。更何况如今禁行令未解,少夫人您去的话,恐......”
叶秋漓想不了这么多:“春桃,你就待在府内,哪也不要去,若是他们差人来问,你如实禀报便是,我不会牵连于你!”
“少夫人,这不是牵连的问题,奴婢是担心您......”春桃着急道。
叶秋漓知道春桃是好心,但此刻已不是说话纠结的时刻,她忍住泪水,走进卧房,纠结须臾,还是将买来许久的银针带上,“走吧,我同你回去,你如何来的,便如何带我回去。”
春桃实在担心,想要开口劝说,忽而绮兰出现,一把抓住春桃手腕:“春桃,你去同恬薇看守罗姨娘,少夫人,奴婢陪您回去吧。”
叶秋漓想起原来绮兰的身手,泛红眼眶点了点,颔首感激:“如此,多谢你。”
绮兰看她这般,心口也不由得柔软起来:“快走吧!”
叶秋漓戴着帷帽,与她们自侯府后门出府,走的是狭窄小巷,弯弯绕绕许久,才来到叶府西偏门。
进入府中,她将帷帽顺手扔在路过花坛中,想着母亲,她脚步越来越快,明明太阳高照,可幽静的叶府,却死气沉沉,压抑至极。
“确实是不行了啊。”
“这气息已经很微弱了,心肺气血堵塞,且原先便有心疾,我也无可奈何。”
许姨娘所住小院的卧房内,传来一阵叹气声。
那女医约莫四十有余,微胖,摸着脉搏,看着将药喂下去许久,也不见脉搏回强,气促息微,四肢厥冷,脸色依旧惨白无状的人,无奈摇了摇头。
叶太夫人,叶老爷,叶夫人,全部坐在外面堂厅中。
屋内只有两位女使伺候,余下还有叶太夫人身边的徐妈妈,看着女医诊治,听闻叹息,出去朝着众人使眼色,摇了摇头。
叶太夫人轻叹一口气:“如此,预备着报丧吧。”
叶秋漓刚冲进院中,便听到这句话,她身子一僵,连忙冲进屋内,平日最守规矩的人,完全无视坐在厅堂的人,径直冲进屋内。
看着自己母亲面色虚弱无比,她泪水大颗大颗滚落,“求大夫您再看看!”
“这人不中用了,没办法了啊。”
“她怎的回来了?”叶夫人康氏立刻站起来,眼底诧异,“如今上京不可随意走动,她这般,且不给叶府招来大祸!”
更何况如今上京已经够乱了!
老爷所在的礼部更是!
“这都回来了,让她见最后一眼,也就是了。”康氏正要去把人叫出来,叶向荣拉住她,无奈说道。
康氏看向老太太,“母亲,这.......”
叶太夫人烦躁地呼了一口气:“让她见吧,其余之事,你们两个自己处理吧,我身子受不住,先回寿安堂了。”
自礼部尚书出事之后,叶家陷入沉寂,如今肃昌侯也被削爵,她忧心叶家未来,心力交瘁,也实在累得慌。这人既然无力回天,便也没有办法了。
生老病死,人之常情罢了。
无可奈何的。
叶向荣与康氏起身送走老太太,叶秋漓在屋内听着,连忙冲出来,跪在叶太夫人面前:“祖母!孙女求您!再找人来看看吧,姨娘她还有气息的!孙女求您了!”
叶秋漓瘦弱的手紧紧抓着老太太衣襟,卑微恳求,一连串泪水,从她痛楚的脸上流了下来。那是她的母亲啊,生她养她的母亲,若要说起亲情,这些子长辈之中,唯有生母,给过她温暖与爱惜,会疼她,会发自内心地爱她。
那是她的娘亲啊。
她不能没有娘亲......
“祖母......”叶秋漓声音哽咽,声泪俱下,一双眼睛,隐着痛苦,几乎是放低了所有的姿态,只求祖母不要这般轻易放弃娘亲,“孙女求您......”
她跪在地上,泪眼盈盈,绝望又凄楚,她虽极力忍住想要不哭,可泪水却不受控制地往下掉。
看着濒临死亡的娘亲,叶秋漓比任何时刻都恨自己,为什么她看了这么多医书,自学了那么多的药方,却依旧只会皮毛,半分医术实践都没有!
为什么!
若是她自己有本事,又何至于去求他人.......
叶秋漓跪在地上,一字一句吐出来的恳切之语,像是利剑穿透她颤抖灵魂,鲜血四溅,“孙女求您,请常年伺候您的府医,给姨娘施针,救一救她!”
叶太夫人看她哭成这般,心中到底生出几分怜惜,可听到这句话,又瞬间觉得这人忒不懂事,嗔怒道:“那府医为男子,只可诊治些寻常外科疾病,这心疾扎针,可要褪衣,袒胸露乳,你难不成,要你姨娘清白受损不成!”
叶秋漓耳边一阵嗡鸣。
果然,祖母一直都知道,祖母一直都知道......
那府医是能治的。
只是碍于男女有别,无法施针,所以才拖到如今。
眼前都已到生死之际,祖母依旧更在意女子贞洁与清白。
老太太给徐妈妈使了个眼神,徐妈妈立刻上前将叶秋漓拉开:“三小姐,这最后时刻,您既违反禁令赶来,老太太宽仁,不追究您违令一事,您还是多陪陪许姨娘吧,莫要白跑一趟才是。”
言外之意,让她不要这般白费功夫。
说罢,便搀扶着老太太离开了。
康氏皱眉坐在原位,心中还在纠结叶秋漓违令前来,会不会牵连叶府。
叶向荣看着于心不忍,正欲上前将他女儿拉起来时,叶秋漓看着屋外阳光洒下的斑驳树影,悲戚而空洞的双眼,微微颤抖。
她抹去眼泪,倔强撑起身子,跑进屋内。
正欲将女儿搀扶起来的叶向荣,终究是落了空,手僵硬悬在半路,窘迫地咽了咽口水。
叶秋漓不管不顾,拿出自己从侯府带出来的银针,那个只在针灸图谱上使用过的银针,那个从未实践也没有机会实践的银针,那个不知能否救娘亲一命的银针!
“三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将姨娘衣服解开!”叶秋漓忍住泪水,将针灸包一一摊开。
“三小姐,这可以吗?”在许姨娘身边伺候多年樊娘子揪心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