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白晴上了妆粉,气色看上去不错,发髻梳得端庄大方,光洁额头上并无太多皱纹,也就眼角多些。
浅浅口脂点缀,暗蓝色裙衫,全身上下每一处装扮,都在彰显着主母的威严。
这是她今日早早起来,特地装扮的,就是要拿出主母该有的气质来。
谁知精心备好一切。
居然有人未到!
她怎能不气!
陆清旸看着母亲这般,还是起身安慰了几句,又说:“不若儿子去看看吧,或许两位嫂嫂确实不便?”
“不许去!”
宋白晴盯着花厅外,眼底格外冷,怎么说都只有这三个字。
她今日便就是杠上了!
她如今难不成要落魄到连两个儿媳,都拿捏不了吗?!
刘妈妈看着宋白晴那双格外固执的眼睛,觉得大夫人真真是魔怔了。
这些时日,大夫人夜里睡不好,被梦魇折磨,她提议说开个堕胎药,先把孩子处理掉,后面的事情再想办法。
谁知大夫人竟然狠狠甩了她一巴掌,说她是个没良心的!
自此,刘妈妈的心真是凉透了。
而且如今不论是陈嬷嬷那边,还是大公子和大少夫人那边,似乎都没有任何一个人关心过此事,只有大夫人自己,每日活在臆想的恐惧之中。
宋氏有时半夜惊醒,还抓着头发说,她梦到婴儿啼哭,梦到四处都是血,梦到各种稀奇古怪的恐怖画面......
那模样,形若疯子。
白日里,所有人看到的宋氏,都是正常的人,只有刘妈妈知道,一到夜里,宋氏跟疯了似的。
前日夜里还说有人要害她,要杀她,说大少夫人叶秋漓是个祸害,二少夫人是个叶寒霜是个妖精。
让她想办法,找人把知道有孕之事的人给杀了。
昨日也是大夫人忽然说,新宅迁居,要好好地立立规矩,让所有人翌日清晨,到后院花厅请安听训。
眼下,刘妈妈瞧着宋氏之模样,实在觉得,这人精神出问题了。
所有人只能这般干等着。
宋白晴麻木地盯着前方,眼底冷意四散,为什么所有人都要跟自己作对,到底为什么?!
侯府出事这般久,母家从未有人来打探过她的情况,也未曾有过家书!
还有宋思卉,自己好吃好喝,将她养在侯府这么多年,她居然转头反咬自己一口!
陆怀林根本不爱她!
匡芷荷一直跟她暗中针对!
继子不尊她,连带着两位儿媳,如今也该这般忽视她!
到底为什么?
所有人都在针对她!
所有人!
以前她觉得儿子是她唯一的期盼,可遭遇刺客时,看着自己儿子那般不中用,她渐渐地,觉得陆清旸这儿子也不顺眼!
这世上根本没有人爱她,没有人在意她!
到底为什么?
谁来告诉她到底为什么?
宋白晴每日都会想起很多事情,人是想得越来越憔悴,越来越矛盾,越来越不安,精神似乎都开始恍惚了。
于是,她越来越爱钻一些思想胡同。
她在想,为何陆怀林可以同不同的女人生子,陆清旭,陆清衍,还有匡芷荷生的三个小杂种,都是不同女人生的。
她作为续弦填房,还要给他养这些非亲生的玩意!
那自己与其他男人的骨肉,为何就要在胆战心惊中,思考何去何从,思考会不会葬送一生?
为何就不能自己也生个其他男子的孩子,让陆怀林也养养?
为何不能?
宋白晴夜里摸着肚子,想起这些事情的时候,她都觉得自己疯了。
可她就是想不明白。
为何侯府失势,母家的人便不再亲近她了?为何当年成婚没多久,陆怀林便对她甚是冷淡?为何这个世界,会是这般模样?
于女子而言,怀孕是一件无比神奇的事情,一旦感受到某种生命在身体内悄然孕育,便会产生难以割舍的情绪。
更何况,那个人,是唯一一个,给过她温存的人。
她知道自己四十多的年岁了,确实该安分,该守着丈夫儿子好好的过日子,她其实也是这般想的,可老天给她开了个天大的玩笑。
她现在怀孕了。
怀孕了。
宋白晴心中极寒骤降,又燃起大火,冷热交替,那种令人浑身难受的感觉,在一点一点侵蚀她的心脏。
她就是想让自己不要再整日都想着这孩子如何处理,被那些问题所困扰,所以才特地大张旗鼓地叫来所有人。
结果偏偏有些人。
目无尊长。
居然当着全家人,如此下她的面子。
她忍不了!
也咽不下这口气!
今日,她便杠上了!
既然自己得不到幸福和安稳,那两个庶女,也别想得到,所有人都别想!
......
琅妈妈回到听风阁,将宋白晴所说,一五一十告知陆清旭,彼时陆清衍也在,叶秋漓和叶寒霜尚在楼上。
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喜脉之事。
虽然那日在房间之内,宋氏要求陈嬷嬷守口如瓶,陈嬷嬷面上应着,但事情总归还是要告诉自家公子的。
她是二公子身边的乳母,又不是宋氏身边的奴才,该忠于谁,陈嬷嬷自己清楚。
所以陆清衍早就知道了。
中间是否有问题,他不想猜测,也不会拿此事做文章。这是父亲需要解决的问题,不是他,所以他根本没放在心上。
陆清旭亦是如此。
他们谁都没有放在心上,唯独宋白晴一个人消耗情绪,消耗到人都快疯了。
“如此看来,这请安,不得不去了。”陆清衍说。
“你和弟妹去吧,顺便再帮我带句话,你长嫂身子不适,不去。”
之所以不去,这只是其中一个缘由。
还有另外一个,便是喜脉之事,当初是秋漓诊断出来的。
宋氏当时的种种表现,都已表明这孩子有问题,眼下宋氏又发了火,秋漓再去,定会被针对。
更何况她性子柔,一般不会顶撞长辈,到时只会忍气吞声接下那些怒火。
“兄长这是要让我和寒霜,去迎接大夫人的怒火,自己却在此处躲清净。”陆清衍温柔笑意中,带着几分犀利。
“你是嫡子,父亲一贯向着你,大夫人再怎么样,也会给你留几分面子,所以,全当劳烦二弟了。”陆清旭直言不讳,说完甚至还抱拳行了个礼。
陆清衍:“……”
最终,陆清旭还是没去,只陆清衍与叶寒霜一同前去了。
两人到时,花厅气氛诡异到难以形容,宋白晴阴沉的脸毫无掩饰,所有的情绪挂在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