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秋漓心中生了些许怨气,但面上没有表露丝毫。
清秀温婉的白皙面颊上,始终带着得体大方的气质,活脱脱是个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人,那娇小轻柔的外貌,若是能使点小性子,别人心疼可怜的,或许就是她了。
偏偏她那清墨般眸子,永远带着几股子不屈服他人的坚韧与倔劲。
她微微福身:“这位娘子与夫君时候旧相识,今日特地寻到府上,还带来夫君的骨肉,要夫君你拿个主意,是否收留。”
叶秋漓不想多说废话。
索性开口就把事情全部告知,如何解决,就全全让他跟母亲做主,今夜之事,自己无论如何,都不会开口说话,留与不留,同她没有任何关系,在她看来,很多事情,藏拙好过冒尖。
陆清旭冷眸落在那女子身上,语气不带一丝情绪:“七荷坊罗三娘?”
男人开口便是这句话,叶秋漓低垂瞧着地板的眸子微微一震,又是一个旧相识......
心中忽而泛过苦涩。
上一次翟纤云出现,他瞧见人时,开口的第一句是——‘怎么是你?’
这一次的罗三娘,亦是如此。
烟花柳巷,即使是匆匆过客,他也过目不忘,当真是个‘多情’的人,心中微微吁了一口气,她沉默着,像是眼前的一切,同她都没有任何关系。
那罗三娘微微抬眸,眸光闪烁,她愣了须臾,才开口:“公子,您还记得我......”
“这孩子,我的?”陆清旭冰冷如鹰的眸子落在那孩子身上,眉梢微挑,一身的邪肆散漫,幽暗暗黑的气息,自他深邃的眸中直直射出来。
罗三娘咽了咽口水,跪在地上的人,手指抓紧衣裙,犹犹豫豫了片刻,才开口点头:“嗯。”
“我带你去府外,找个房子安置。”陆清旭说。
话音一落,在场所有人都露出震惊,就连佯装闭目养神的宋氏都猛地睁开眼睛,不可思议地看向陆清旭!
带去府外!
安置!
这孩子果然是他的!
翟纤云惊讶地下颌微张,她跟宋思卉随便花钱找的人,居然误打误撞,真是他的孩子?
可当时她们双方说的,是做个局,利用陆清旭那些风花雪月不清不白的关系,又利用这罗三娘窘境不堪,迫切需要钱财,需要给她那没爹的孩子找个庇护所。
混淆,买通,以此来做个局,没想到......
居然瞎猫碰上死耗子。
真是他陆清旭在外面种的!
可为何罗三娘那样姿色的人都碰了,却不碰自己?
自己花容月貌,在乐坊也是一曲动京城的人,陆清旭为何迟迟不愿意碰,难道......还真是因为自己是宋白晴门路进来的人,犯了他的忌讳,这才让他不愿意与自己亲近。
宋思卉在屏风后面,也不由得皱起眉头。
因为事情并没有像她们计划那般,陆清旭和叶秋漓不愿接纳,罗三娘大吵大闹,最好闹得越大越好,到时一片混乱,她再着人去青雅居禀报,叶寒霜出门,在抹黑的来路上,便很好动手。
即使无法动手,那到了这春禧院,看了这出好戏,也是动肝火乱胎气的好方子。
怎的误打误撞,还真是这陆清旭在外面勾搭的人!
这陆清旭当真恶心,还是二哥哥那般,洁身自好,清风明月的人,才是可托付,值得爱的人!
可这般好的人,居然给叶寒霜那低贱的货色抢去!
她如何能心甘!
原以为嫁进来二哥哥也不会宠她,却不想才多少时日,连孩子都怀上了!
屋内所有人都很惊讶,宋氏,翟纤云,宋思卉,刘妈妈,连带着春桃都担忧地看了眼自家主子。
偏偏只瞧见叶秋漓面色如常,平淡,安静,就好似春风中静静飘扬的白色花瓣,风轻轻吹,她轻轻飘浮,世间庸扰至极,唯独她,遗世独立,宁静的模样,似是沾染不了半分尘埃。
她就站在哪里,双眸轻轻垂着。
春桃看着揪心,因为看上去虽是无比宁静,可不知为何,她总能主子宁静的眸中,看到丝丝悲戚。
她明明是不开心的......
可偏偏,只能装作不在意。
陆清旭的一句话,让屋内陷入寂静,死寂一般,若不是那小女娃咿呀呜呀地哼叫了两声,这场面,还不知会冷成何般模样。
宋氏闻言皱紧眉头:“你刚刚说甚?府外安置?”
陆清旭面不改色:“既是外室,自然安置在府外,不然,母亲觉得,应该安置在何处?”
一贯的栽赃陷害,这些人,当真是没事做!
这女子他认得,可这孩子,怎么可能是他的!
不过,既然这不学无术,好色好酒,勾栏无耻之徒的名声,早就传遍上京城了,他若一力辩驳,倒是可惜他这臭名昭著的名声!
这人到了府外......
他可得好好问问呢!
顿时,他眸光之中暗暗浮现一层寒光。
宋氏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何言,毕竟这话,确实很难找出破绽,外室不入族谱,孩子自然也只能养在府外。
名不正言不顺之物,由他自生自灭,这家规管不着,这律法也无所违!
瞧着宋氏不说话,陆清旭冷眸掀了掀:“母亲若无其他要交代的,这人,我便带走了。”
罗三娘原本是有些惊喜的,想着能给自己孩儿找个避风避雨之地。
可她刚刚偶然盯见陆清旭眸中的厉色,顿时背脊寒意四起,不过深思片刻,她便改了主意,跪着的身子,猛地爬到叶秋漓面前:“少夫人,少夫人,三娘求求您,您把孩子留在身边好不好,来日给您做牛做马,怎么都可,我求您了。”
这屋里,她最熟悉的人,不是贿赂自己做局陷害的翟纤云,也不是那宋思卉,而是叶秋漓。
叶秋漓是个心善之人。
两年前她怀胎八月,不小心动了胎气,腹痛难忍,她戴着帽帷药馆求医,可出门着急,忘记带银钱。
那日叶秋漓似是陪同姨娘出门看医,不紧扶了她,让大夫先给她看,又给垫了银钱,还让身边的贴身丫鬟送她回家
只有把孩子交到叶秋漓手中,她才放心啊。
如今一切,都是无奈之举。
她遇人不淑,怀孕后被乐坊赶了出来,她以为自己是真的遇上了真命郎君。
不曾想,这世间万般情爱,十有九悲。
未经历前总觉得自己会是那个例外,经历后才知,沉浮世界,自己不过一平平凡凡的女子,又何来例外,何来特殊,何来眷顾。
古人圣言总嘲笑,痛遍全身方知悔。
这人啊,老人谨言总一句都听不进去,非得经历一遍,才知其中痛苦。
“少夫人,求您......”
她声泪俱下,只求给自己孩儿一个安身之所,现下,她真是走投无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