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枫大哥。”我看着胡刀和金不敌接上了头,心里就发毛,头也不回的对成枫说道:“他们都是冲着我来的,你不能卷到里面,等一会,你找机会下船,自己冲出去,他们只为了抓我,应该不会拦你。”
“六斤兄弟,姓成的可不是孬种。”成枫看看滩头那乱七八糟的一堆人,神态自若,抓着手里的枪说道:“既然来了,我就没打算走。”
我劝不动成枫,而且滩头那边的局势现在正紧张,成枫真的下船,说不定也会遭殃。
我只露出两只眼睛,看着胡刀。我记得,当时胡刀离开黄沙场,离开大河滩的时候,还专门跟我说过几句话。这么长时间没见,我没想到他从了军,而且看着还是个小头头。
想来也是,胡刀本身就功夫不错,而且这个人和别的同龄人不太一样,老成持重,哪怕是离开了胡家,到哪儿都能混碗饭吃。
“这个……”大胡子看见金不敌和胡刀说话,就讶异的张大了嘴巴:“你们认识?”
“老哥,我就是大河滩的人,河滩是我老家,这是我老家的人。”胡刀指了指金不敌,对大胡子说道:“今天这事,让我做主吧。”
“应该,应该。”大胡子虽然岁数比胡刀大,不过瞧着对胡刀还是很服气的,咧嘴笑道:“我是排副,你是排长,有啥事,自然是你说了算。”
大胡子倒是很有眼色,说完这两句话,转身对着后面那些下属挥了挥手。一帮人暂时收起枪,朝后退了几步。
排教的人顿时傻脸了,站在原地一个个呆若木鸡。胡刀是什么人,他们清楚,可是谁也没想到,曾经做过三十六旁门头把子的胡刀,竟然会以这样的身份出现。排教的大造嘴皮子动了动,硬挤出一丝笑脸。
“胡头把。”大造显然是想跟胡刀套套近乎,赔着笑脸说道:“旁门跟我们排教,一直都相处的不错,今天的事情,也不是我非要怎么样,实在是我们大排头有令,咱们跟着大排头混饭吃,也不能不听号令对不对?”
“我不是什么头把。”胡刀的表情不亢不卑,看看排教的大造,说道:“三十六旁门头把这个位子,我早已经让出来了。”
“那……”
“我今天有公务在身,你们都走吧。”胡刀说这句话的时候,不仅看了看排教的大造,还看了看金不敌,那意思再明显不过了,他是要让排教和旁门的人一起离开。
我心里七上八下的和打鼓一样,胡刀这么做,到底是为了什么,难道他把别的人都支开,也是过来抓我的?
排教的大造一下子为难了,他绝对不敢和这些兵爷作对,但排教的大排头下了死令,如果人是从大造手里丢掉的,那回去之后少不了要受到责罚。
“长官叫你们走,都聋了?听不见?”大胡子在后面看见一帮人磨磨蹭蹭,一举枪,在众人身后晃了晃:“我就数三声啊!”
有道是好汉不吃眼前亏,能做到大造这个位置的人,都已经快成人精了。排教的大造一咬牙,招呼自己的人,匆匆忙忙从河滩朝北边走了。
大造是走了,但是金不敌还留在原地,他显然对胡刀非常不满,眼珠子快要从眼眶里瞪出来了。可胡刀还是一副淡淡的表情,也不管金不敌满意不满意,瞥了他一眼,说道:“我知道你忙,就不留你了。”
“胡刀!!!”金不敌压着嗓子,冲胡刀喝道:“你不要忘记,你是什么人!”
“我是什么人,这不要紧,总之,我已经不是旁门的人,不用再看谁的脸色。”
“你!”
“我说你这个人,怎么这么不识趣?”大胡子本来就看金不敌很不顺眼,又瞧着他跟胡刀针锋相对,冷笑了一声,翻着眼皮子说道:“我们长官在这里好好的和你说话,你看你那个样子,好像谁都欠你点什么似的,我和你说,我是出了名的脾气好,可我手下这帮兄弟,个个都是暴脾气,你把他们给惹急了,我可拦不住。”
金不敌什么时候受过这样的气,脸皮涨的通红,拳头也紧攥着,好像随时都要动手。他浑然不顾,但他带来的那些人却知道厉害,赶忙上来拉住他,焦急的耳语了几句。即便如此,金不敌还是不肯罢休,最后是被人硬给拉走的。
“今天的事,我记住了!”金不敌翻身上马,眼睛里像是有一团火在燃烧,恨恨的盯了胡刀一眼,带着人顺着原路飞驰而去。
乱糟糟的河滩,转眼间就恢复了平静。乱世之中,谁的拳头硬,谁就是草头王。等排教和旁门都散去之后,我的心还是不踏实,愈发搞不懂胡刀的意图。
胡刀朝搁浅的大船看了看,回头和大胡子交代了一声,然后一个人走了过来。他一直走到船头前面,才开口说道:“陈六斤,你在船上吗?”
到了这时候,躲是躲不开的,不管胡刀是什么意思,我都不能避而不见。
“我在。”我缓缓站起身,居高临下的望着胡刀,他手下那些人都在远处,放下枪横七竖八躺了一地,看上去暂时没有攻击我的意思。
“该走的人都走了,下来聊两句吧。”
我心里虽然不踏实,但我和胡刀算是打过交道,他应该不是那种趁火打劫的人。我顺着船头垂下来的绳子,一直爬到了浅滩,成枫有些不放心,在后面紧跟着。
“陈六斤,很久没见了,没想到,你现在已经是名冠河滩的人物。”
“我算什么人物,要真是人物,就不会让人东追西堵的。”
“你要不是人物,值得别人东追西堵吗?”胡刀淡淡笑了笑,我和他差不多有两年没见了,这两年之间,我不知道他经历了什么,脸庞被晒成了古铜色,身躯好像更精悍了些。
我和胡刀说着话,同时还在不断的观察他的神色,想要揣摩一下,他究竟要干什么。但这两年没见,胡刀似乎更加持重了,说话之间滴水不漏,我一点言外之意也没听出来。
“你不用担心,我不会把你怎么样。”胡刀好像能看出我心里的担忧,他冲着我摇了摇头,说道:“陈六斤,你在做什么,我心里很清楚。从我离开河滩,这两年时间里,想了很多很多,我和你一样,我是河滩人,我只希望这片河滩能平平安安,老百姓能安居乐业。”
胡刀和我像是拉家常一样,说了很多。他离开河滩到外面去闯荡,所看见的,是一片兵荒马乱的乱世,老百姓被战火席卷,过的苦不堪言。他想要改变这一切,毅然从军,虽然两年没有回来,但他的心,还留在这片大河滩。
“开封城要成立一个河务局,我是河滩人,对这里很熟,河务局就把我选走了,这次回来,是看看情况。”
前清的时候,有河督衙门,专管大河事务,前清被推翻,河督衙门没有了,胡刀说的河务局,大概和以前的河督衙门是一个性质。
“陈六斤,不管你信还是不信,我告诉你一句话,我虽然是黄沙场胡家的人,可我从来都不想让这条大河祸乱成灾。”胡刀虽然没有太多的表情,不过眼神里却流露出了诚恳:“你和我,都是同样的目的,都想让大河安稳,虽然我们走的路不同,可心里所想,是一样的。”
我不怀疑胡刀,他算是个坦荡人,既然这么说了,就不会欺骗我。
“今天不是有意来找你,只是恰好遇到了,和你说这些话,也没有别的意思。”胡刀笑了笑,说道:“只是拿这些话,和你共勉,咱们比一比,最后到底是谁能平定大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