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又开始犯难,如果没有温和小孩儿的劝说,或许我已经动用涅槃化道,去灭杀暴戾小孩儿。但温和小孩一开口,似乎就带着一丝让人无法拒绝的气息,我犹豫不决,身躯中的金芒也如同星辰一般,若隐若现。
“平时,我大半的时间都在沉睡。”温和小孩儿微微的叹了口气,说道:“当年那一战,对我的损耗太大了,我只能不停的弥补,希望能恢复如初。我知道,恢复如初或许太难了,我只想恢复一些算一些。”
温和小孩儿和暴戾小孩儿同在白瓷龙瓶中,但温和小孩儿绝大部分时间都陷入沉睡,就因为这样,暴戾小孩儿做了些什么,他都是不知道的,而且也无力及时阻拦。
“你再信我一次,放过他这一次。”温和小孩儿看见我眉头紧皱,继续劝解道:“人,总要忍辱负重,无论是你还是我,已经忍了这么久,就不差再忍耐一时。”
我在不停的思索着,到了现在,脑子不是那么糊涂了,这件事的轻重,我也能分的清楚。我很希望天崩能够终结,可是一想起应龙的遭遇,我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但就和温和小孩说的那样,一个人已经忍了半辈子,如果到了最关键的时候,突然忍不住了,那么不仅仅是自己,连同其他所有为这件事而付出的人,也都将白白牺牲。
“不用你替我求情!!!”暴戾小孩儿一直都在注视着我,这个小孩儿当真是反复无常,刚才还噤若寒蝉,可是一看出我又产生了犹豫,他的语气马上再次强硬起来:“他不敢动用涅槃化道,他还害怕遭到天谴呢!你不替我求情,他也不敢杀我!”
我唰的抬起头,强行压住的怒火,又被暴戾小孩儿的话给勾动了起来。身躯中的金芒随着我的念头消减了些,但怒火冲天之时,黯淡下来的金芒,又像是燃烧的太阳,在小腹中升起。
“你若真想灰飞烟灭,我成全你。”温和小孩儿回头看看暴戾小孩儿,微微的一侧身,淡淡的说道:“我忍了这么多年,其实已经疲惫不堪,你想找死,那你就继续,我绝不再劝,来吧,你可以试试他的涅槃化道能否将你灭杀在此。”
温和小孩儿就这么淡淡的一说,却结结实实的堵住了暴戾小孩儿的嘴巴。暴戾小孩儿又感觉到我身躯中不断蜂拥的涅槃之力,顿时不敢再说下去了。
“我是什么性子,你和我一样清楚,今日,我再帮你一次,但绝不会再有下一次。”温和小孩儿扭过头,不再看暴戾小孩儿:“若还有下次,那么,我们就一起化为飞灰吧。”
暴戾小孩儿不敢再嘴硬,唰的一声,灰溜溜的钻回了白瓷龙瓶。
事情到了这一步,我心里灭杀暴戾小孩儿的念头,也终于被压了下来。我只觉得全身无力,双手软塌塌的垂了下来。
做一个人,绝不可能随心所欲。当我年幼的时候,总觉得自己的本领低微,想做什么却做不成,但是当我长大了,身怀绝技时,却又出现了这样那样的牵绊。
“不会再有下一次,他不敢了。”温和小孩儿望着我,嘴角露出一丝无奈的微笑:“我知道,你很难,可是,我们的目的是一样的,即便再难,也要走下去。”
“这条路,还要走多久……”
“快了,已经快了。莫要忘了我们约定的时间,我之前就告诉过你,二十三年后,一切都会水落石出,这二十三年时间,已经过去一半儿了。”
温和小孩儿也钻入了白瓷龙瓶,留我一个人站在空荡荡的大河故道中。我无法形容自己此刻心头的感受,只是觉得很堵,堵的我喘不过气。
我慢慢的把白瓷龙瓶重新放回两丈深的坑里,挖土掩埋。我还是有气无力,埋好了白瓷龙瓶,我拖着沉重的脚步,爬出了大河故道。
站在故道边,飘舞的大雪不断的落入故道中,不多久,被挖开的那片积雪,又白茫茫的一片。
这世上,或许只有我一个人知道这条故道下面,埋藏着这样一只瓶子,这样一个秘密。
我从盘龙山回到了松树岭,张龙虎精心给应龙治伤,调养了十几天,如今已经痊愈了。我没有和应龙说那么多,只是心里盼望着,温和小孩儿的话能够兑现,应龙能够无惊无险的继续成长。
我和应龙在松树岭又住了一个来月,然后到八角楼那边跟廖七儿打了个招呼。廖七儿正好在八角楼住够了,打算要回小盘河。我们一路同行,回了小盘河的家。
回到小盘河不到半个月时间,孙世勇来看望我。我们这个岁数的人,都已经娶妻生子了,孙世勇也有儿子,不过他们家的人丁比我家旺,孙世勇常年奔波在外,孩子有人照顾,不用那么操心。
我们俩一起喝了一点酒,可能是我心里的苦水太多了,而且无人倾诉,觉得满口苦涩。以前有了什么憋屈的事,还能和庞独说一说,但就从庞狗子死了之后,我和庞独,仿佛也恩断义绝,已经十年没有再见面。
“世勇,有没有……有没有大哥的消息……”
“不常见了,这十来年时间,我只见了大哥一次,而且,还是匆匆一面,他不想多说什么,见了面,即刻就走了……”孙世勇摇了摇头,他并不知道当年庞狗子的事情,自然也不可能知道庞独为什么会性情大变:“大哥他,老了许多……”
我们俩喝了个一醉方休,第二天孙世勇离开的时候,觉得我一个人拉扯应龙不容易,所以帮我担了些重担。
“老六,以后你不要离家太远,我去外面打听消息,有了事情,会及时通知你。可你也知道,咱们都是七门的人,有些规矩,是不能忘的。大河的河眼经常在小盘河出没,你没事的时候,弄条小船,在小盘河附近的河道里巡河吧。”
我跟孙世勇道了谢,把他送走。有孙世勇帮忙,至少我可以不用一年四季在外行走,空出来的时间,能好好照顾应龙。
从此之后,我就开始巡河。驾着一条小舢板,从小盘河河道出发,有时候向南,有时候向北,最多走出去二十里就原路返回。我出来巡河,把应龙一个人放在家里不放心,所以巡河的时候就带着应龙,时间一长,应龙也习惯了。我就抽空跟他讲了一些七门的事,讲了我们河凫子的来历传承,还有职责重任。
巡河的这些日子里,河滩比较平静,西边的人,外加三十六旁门的人,好像都蛰伏了,许久都没有什么消息传出。他们不兴风作浪,我们七门的人就轻松一些。我平时除了巡河,也种一点地,闲暇时,会去八十里之外的贺小柱家,看看他,顺便看看秀秀。
时光荏苒,岁月如梭,时间过的特别的快,尤其是这种平静又平淡的日子,好像一睁眼一闭眼,一年就过去了。我在小盘河又过了十多年,应龙终于长大成人,变成了大小伙子。
这一年,应龙二十二岁,秀秀十八,我觉得时候差不多了,该让应龙成家。所以郑重其事的带着应龙跑到贺小柱家里去提亲。
这是我第一次带着应龙去贺小柱家,应龙长的随他娘多一些,相貌俊朗,又忠厚老实,贺小柱一见应龙,就欢喜的不得了。秀秀是姑娘家,腼腆害羞,虽然没说什么,可我瞧着她偷偷看应龙的时候,神情也是很满意的。
看到两个孩子能相互看对眼,我就跟贺小柱说,孩子岁数都差不多了,应该成亲了。贺小柱满口答应,得到允许之后,我回到小盘河就开始张罗应龙的婚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