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开道:“我只能看出来张成森是在引魂出窍。”
“他是利用村民家里的牌位,把对方阳魂吸进灵位当中,再用另外一块灵位把他们引到树林里,把他们全都变成吊死鬼。”
我沉声道:“张成森是在弱化因果!他很清楚,就算把自己投进灵龟局里,他也背不下屠杀一村的因果。报应来时,张凡还是躲不过去。”
“他以前那些‘作死’的行为,其实是在激活凶地。等他引来村民阳魂,送给凶地恶鬼吞噬,那些人就等于是死在了恶鬼手里。张家本身的因果会减弱不少。”
叶开皱眉道:“这不是欺天么?”
俗世有一句话叫:天道不可欺。
事实上,术士有办法可以瞒过天道。
其中最简单的例子,就是术士起誓。
术士发誓,最为可信,但也最不可信。
术士与常人不同之处,就在于术士的秘法,一部分力量来自天地,鬼神。这就注定了术士本身与天道联系极为密切,术士誓言自然会被天道认可,并且在最短的时间内应验。
但是,术士又可以通过特殊的手段,切断自己跟天道的联系,让誓言变成一句空话。
这种办法既是在骗人,也是在欺天。
术士欺天与古时候臣子欺君同罪,甚至可以罪诛九族。所以…
“对,就是欺天!”我沉声道:“所以,我们得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司马良平,张成森以为我们两个会像他们计划的那样,顺着张成森事先布好的局一步步跟下去。玩了命的去阻止他们屠杀村民。”
“我偏不这么做!”
“顺着他们的路子走,我们只能一直被动挨打。”
“我得让他来求我们。”
我坐起身道:“他们不是想要欺天么?那咱们就来个上奏天听。”
叶开道:“你发了斩神誓,八家屯附近方圆十里全都被天道封锁,我们怎么上奏天听?”
我笑道:“那你可就错了!”
“封锁八家屯的是天道,我们要联络的也是天道。你说,想要上奏天听,是在天道意志没有降临的情况下容易,还是在天道意志已经降临的情况下容易呢?”
叶开的眼睛顿时瞪得溜圆:“你发斩神誓的时候就算计好了?”
我笑道:“那当然,要不,谁没事儿发斩神誓?直接拿脑袋往人身上撞,那是野猪的行为。”
“术士想要上达天听,其实就跟古时候人间告状一样,得从县衙开始一层层的上报,说不定到了哪一层官吏那里,他觉得,这是小事儿用不着惊动上官,就给你压回来处理了。但是,上面来了八府巡按,钦差大臣可就不一样了,找到钦差就能直接查办。”
“我不冒这个险,不仅救不了八家屯,咱们两个还得一起被装进去。”
“你去抓几只耗子过来,我有大用!”
我用短剑割破手指,将血滴在了白毛黄皮子庙的神龛上,让叶开坐在白毛黄皮子庙正中心的位置上:“告状你会吧?一会儿,我让你动,你就动。听懂了没有?”
叶开点头之间,我用游魂术把灵识附在了一只山鼠的身上,指挥着对方往山下跑去。
我记得,张凡跟我说过,张成森干过往水井里面扔剑的事情,就驱使着山鼠往八家屯水井的方向跑了过去。
我虽然没来过八家屯,但是从风水上讲,村里能够打井的位置只有那么两三个地方。运气好一次就能找到,运气不好也只不过是多找那么两次罢了。
被我控制的那只山耗子很快就跑到了一座水井边上,用耳朵贴着井沿趴了下来,没过一会儿,我就听见了有人在井里说话的动静。
有些地方,遇上有人投井溺亡的事情,会在把尸体打捞上来之后,用三尺宽,三尺长的青石板封死井口。如果,没有合适的青石板,也会用木板压住井口,再往木板四角上摆上石头。至少三年之内不能再开井。
这么做的目的,就是为了防止冤魂往水里拽人。
其实,这么做并没有什么用处,真有死人躲在井里拽人的话。你封住了这个井口,他还会从别的井口里出来。
从术士的角度看,任何一口井都可能藏着索命的冤魂。
老辈人不让小孩坐井边,有一半的原因是怕遭了井鬼。
人到了井边上,如果听见井里有人说话,那必然是井里有鬼。
我从井里传出来的哭声上判断,井里至少关着十多个村民的鬼魂。
让我纳闷的是,那些鬼魂不是在骂张成森,而是在骂我:“都怪那个吹唢呐的,我们本来在村里活得好好的,他来了,我们全都完了。”
“就是说,不就是晚上魂儿能飘出来吗?白天能好好活着就行了呗!这下好了,一晚上就死了十多户人啊!都是那个吹唢呐的,不干人事儿啊!”
井里的鬼魂越骂越起劲,被怨气推动的井水就像是墨汁一样从井口里涌了出来,青石累积起来的井沿也在一阵阵颤动,就像是快要承受不住无尽的怨恨,随时都有可能崩塌。
有人恨声:“等明天的,我们一起上山,说什么都得弄死那俩吹唢呐的!你们都跟着我去。”
这就是,我拼了命要救的人?
到了这个时候,我还能再问本心么?
我正在心底感叹之间,井口被远处忽然飞来的一块石板,给盖了个严严实实。
我赶紧控制着那只山耗子往井边一躺,就地装死。
没过多久,司马良平的声音就传了过来:“其实,你不用这么谨慎,几只没成气候的冤魂而已,还有什么翻天覆地的本事吗?”
“我跟你打个赌,就算让他们听见我们说话,他们明天还是会去找陈九报仇,你信不信?”
张成森迟迟疑疑地说道:“应该……应该不会吧!”
张成森也是久经江湖的老油条了,他怎么想不到这种结果?
张成森只不过是在迎合司马良平罢了。
司马良平得意笑道:“等陈九来了,你也就知道结果了。”
“人哪!总得给自己的无能找一个发泄的口子,才能让自己心里觉得有那么一丝平衡。”
“在他们看来,陈九更弱,更好欺负,所以,他们肯定要找陈九去发泄自己的怨恨和恐惧。至于真相么?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
司马良平笑道:“你看见过,骂兵不骂贼的人么?”
“本座就见过一个被贼偷了钱包的人,不敢骂贼,却对着赶来抓贼的官兵破口大骂,那表情,啧啧,就像是官兵挖了他家的祖坟一样。”
“这是为什么?因为,他知道,贼敢揍他,兵不敢揍他。”
司马良平说道:“想必,你们也遇见过这种事情吧?”
张成森点头道:“这种事情,八家屯里就发生过几次。”
“井里就有这样一个人。”
“我们农村,家家都做大酱来佐餐。有个人自己下不出好酱来,却看着邻居家的酱好就眼气。半夜里,偷偷掀开人家酱缸,往里扔了一泡屎。”
司马良平抚掌笑道:“对啊!这就是人性。”
“恨人有,笑人无,自己不争气却把责任都推到别人身上。”
“所以说,人才是这个世上最肮脏的生物,死上一些,不仅算不上什么大事儿,反而会是一种好事。”
司马良平声音一顿道:“陈九就是想不明白这点,才去做那个傻子!”
“等陈九来了。你们先不要杀那些冤魂,本座要好好看看,陈九得知自己拼命救下来的人,成了自己仇人的时候,会是怎样一番表情?”
“是!”张成森恭恭敬敬地回答道:“我们一定让大人满意。”
“嗯!”司马良平点头道:“这个陈九怎么还不过来?本座有些迫不及待了。”
三个人不再说话的时候,我控制着山耗子不断往后倒退,一直退到能隐隐看见三个人影子的时候,才让山耗子停了下来。
与此同时,我留在黄仙庙里的本体,也往叶开了肩膀上拍了一下:“开始!”
叶开双目猛睁,昂首向天,纵声怒吼道:“术士叶开,启奏天听,有术士张成森转嫁因果,犯欺天之罪……”
叶开的声音如同刺向苍天的利剑,直动云霄,连绵群山似乎也在跟着他的声音微微颤动。
司马良平脸色陡变道:“你们在欺天?”
“没有……没有……”张景龙慌忙道:“我们怎么敢欺天?那可是诛族重罪。我们做了这么多事情,不都是为了让张凡活下来吗?”
张成森也说道:“我看一定是陈九黔驴技穷了,想要借着耍赖告状,挽回一局。”
司马良平点头道:“嗯,我看也是……”
司马良平的话没说完,就听见叶开声音再起:“若我所言不实,在下愿担欺天之罪。”
叶开怒吼之间,一道血色剑光冲破天际,直上云霄。
“血谏!”司马良平惊呼之后厉声问道:“这是怎么回事?本座需要一个解释。”
张成森呵呵笑道:“尊上,我们的确是在欺天。而且,已经把事情办到了九成。”
司马良平咬牙切齿地说道:“你们是在找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