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城市人民检察院,新建成的检察大楼庄严肃穆、正大恢弘。
检察院大门口,以彭城市委书记林森、市长陈德为首的彭城市主要领导和相关部门干部焦急地等待着。
四天之前,彭城方面接到省委办的电话,5月7曰,也就是今天,省委书记萧宸将要来视察彭城市教育改革进展情况。得到消息的林森书记立即行动起来,放下手头一些不重要地工作,全心全意投入到迎接萧书记视察的重要工作中去。
林森书记认为,光是他一个人重视是不够的,全市特别是全市干部,对此都要重视起来,要提高认识,深刻理解萧书记在“幸福江东”全面推进的第一个高.潮到来之际,来到彭城视察教育改革工作的重要意义。
为此,全市领导干部都被动员起来。由于萧书记此来没有说明要检查什么项目,也没说明要检查哪些学校,所以林森书记干脆全面撒网,直接把负责教育的副市长找来,让他再层层传达,一定要让萧书记在视察的那一天,不管在全市哪个学校视察,都能看到彭城教育改革正在省委的正确指导和市委的坚强领导下走向胜利,走向辉煌。
于是,副市长李克当天召集市教育局和各区教育局有关领导,在市教育局大会议室开会,在会议上,李克副市长首先通报了省委萧书记视察的消息,然后向大家传达了林书记的指示:全市尤其是城区各中小学校,一定要按照省委省政斧指示,把教育改革的各项措施落实好,尤其是在萧书记视察的当天,全市各学校的音体美等各项考试外科目,一定要按照课程表的安排照常上课……今天,萧书记就要来了,林森书记一边领着全市相关干部在市检察院迎接萧书记,一边仍然担心着教改的问题,拉过李克副市长,问道:“教育局方面都交代好了吧,各个学校,不能有一个出现问题!这个事情事关重大,我可是丑话说在前头了,哪个学校出状况,校长撤职,相关教育局领导也要酌情处置,如果是没有强调到位的,一起撤,绝不留情!”
李克点点头,小声道:“林书记,放心吧,已经三番五次强调过了,绝对不会出状况,各区教育局的主要领导都被安排了,每个人负责一个学校,绝对落实到人。市教育局的主要领导,每一个人负责一个区,就算是领导责任,也能追究到底。”
林森这才放心,说了一句:“我们也不是要追究谁,关键是要省委能满意,萧书记能满意!”然后摆摆手,放李克离开。
林森又招招手,把检察长张希春叫过来,面带微笑:“希春同志,萧书记今天来,这个重要姓我就不多强调了,你也是清楚的。今天陪同萧书记过来的领导里面,还有清兰同志,清兰同志是你的老领导了,当时她上调省纪委的时候,向王书记和我推荐你,王书记当时对彭城干部队伍还不熟悉,就来征求我的意见,我当然知道你的能力,很确切的向文远同志表明了态度,支持你接任这个检察院检察长……这次萧书记来检察院,说是代元焯同志来看看检察大楼,这里面的情况你是清楚的,这一年多来,检察大楼可不光是建起来了,而且市财政两次追加预算,这个楼,比当初规划的可是更大了不少,也更气派了不少。”
张希春应了:“是,是,林书记对检察院的支持,检察院上下都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的。”
林森点了点头,拍拍他的肩膀:“嗯,那就好,那就好……当然啦,两任省委书记都关心的事情,市委当然要重视,当然要负起责来,是吧?”
张希春陪着笑:“是,是,林书记。”
林森身边的市委秘书长刘刚忽然拿出电话,接了几句,然后挂掉,有点紧张地对林森道:“林书记,萧书记在路上堵车了,在人民南路。”
林森脸色陡然一变,严厉地问:“怎么回事!市公安局搞什么名堂!萧书记不准我们界迎界送,可公安局不是派了车去开路吗!市委告诉他们要派车开路,他们还不知道提前封路吗?萧书记来彭城视察这么大的事情,被他们这一疏忽就给耽搁了……萧书记时间多么宝贵,被这么浪费,谁来负责!”
刘秘书长说:“那,我再打个电话给伍成勋,看看他那边是怎么搞的。”
林森一脸怒色,摆手道:“你拨通,我来跟他说。”
刘秘书长于是拨通伍成勋的电话,说了两句,然后说:“林书记亲自跟你讲。”然后伸手把手机交给林森。
林森面色严肃,拿起电话:“成勋同志,你们公安局搞什么名堂,怎么做事的,啊?萧书记的车,进了市里居然堵车了,这让萧书记怎么看待我们市委、市政斧的办事能力啊?怎么看待我们彭城的交通环境啊?如果等会儿萧书记问我,‘我省委书记来你们彭城都堵车,那别人在彭城是不是要堵着出不去了’,你说我怎么回答啊?”
伍成勋在那边也急得不得了,连忙解释:“林书记,有个突发情况我刚才没来得及汇报,萧书记在城郊遇到我们公安局的车之后,就叫他们停在边界那不准走,说让他们迎个痛快,晚上下班才准回市里……现在那边的同志走又不敢走,留下吧,连个饭都没地方吃,我刚派了人给他们送饭去呢!萧书记他们是自己过来的,要不是监控摄像头发现了省委一号车的车牌,我们还不知道萧书记堵在什么地方!”
林森面色变了变,最后只好叹了口气,问:“那现在萧书记堵车的地方到底怎么回事啊?能不能迅速疏通道路啊?你们公安方面解不解决得了,要不要我去疏通啊?”
伍成勋急道:“监控显示,萧书记他们走的那条路,就在萧书记车队前面不远,发生一起车祸,一辆丰田轿车撞到了骑自行车的两个人,情况比较混乱,整条道路完全堵死了,交警的车也一时进不去,现在有几个交警正徒步跑进去……哎呀!”
林森正听他说,忽然听伍成勋惊叫一声,不禁怒道:“成勋同志,你也是老公安了,什么情况没见过,值得这么大惊小怪的吗?!”
伍成勋说话有点结巴:“萧,萧书记……”
林森心里一紧,该不会萧书记的车也出事了吧,神啊,阿弥陀佛啊,千万不要啊!萧书记的车要是在彭城出事,尤其是萧书记本人要是在彭城出事……“萧书记怎么了!”林森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声音都有点变了,旁边的不少干部也面面相窥,萧书记能怎么了?
伍成勋道:“萧书记下车了,他,他去现场了……他在看伤者,啊,好像在指挥后面的人救人……啊,萧书记在和他们抬伤者,那个好像是陈主任,还有林队长……”
林森当下一愣,然后飞快地厉声道:“赶紧疏通道路!我马上就到!”
他猛地挂断电话,朝身边的人喊了一声:“市委班子的,都赶紧上车跟我走,去人民西路,指挥疏散交通!快,快,要快!”
市检察院里顿时一阵鸡飞狗跳,一批奥迪、丰田、本田迅速地开了出去——
彭城市第二人民医院,一间普通的病房外,大批穿得衣冠楚楚的中年男女守在外头,一个个面色紧张,不知道里面究竟是什么情况。
门被推开了,里面的医生忽然见到外面这么多人,顿时一愣。林森走上前两步:“我是市委书记林森,萧书记怎么样了?”
医生根本不知道谁是萧书记,他愣了愣,才反应过来,这是市委书记林森?他愣了愣:“我们这没有萧书记。”
林森怒道:“就是那个……”
“林森啊,我在这儿呢。”萧宸的声音从病房里传出来,然后便看见这位年轻的省委书记满头是汗地从里头走了出来,脸色平静地看了病房外的众多干部一眼,微微蹙眉:“都挤在这儿做什么?医院还要不要做事啊?没什么相关的同志都各自散了,该上班的上班去。”
林森立刻转身,一摆手:“市委班子和市政斧班子成员留下,其他同志各回岗位。”
很快,走廊里就只剩下十几个人,不过医院领导们已经迅速赶来聆听萧书记和林书记的指示了。
萧书记没什么指示,只是说:“伤者情况比较严重,要全力救治。”
林森书记倒是有指示,他面色严肃道:“对于这样的伤员,一定要竭尽全力救治,第二人民医院如果需要支援,可以向第一人民医院和各医院要人,人一定要救回来!”
医院领导连忙带着一干专家去商量去了。
萧宸抹了把汗,林森连忙摸出不知道哪里拿来的湿巾递给萧宸:“萧书记,用这个擦,凉快一点,也干净。”
萧宸笑着说了句谢谢,结果湿巾包,发现那包湿巾已经打开,但里面的湿巾却一张都没动,心里也不禁感慨,这林森别看很唯上,但他唯上唯得真是够彻底,够细致的,连这样一个小细节都不放过。要是这个人能把这种心思用在工作上,那还有什么事情办不好呢?
萧宸沉吟了一下,说:“林森同志,前几天我看了一个调查。”
林森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心里却琢磨,这调查不会是调查我吧,我经济上可没什么情况。
萧宸说道:“由金宁市人事局和金宁大学联合开展的“金宁市公务员素质”调查,有一个问项是‘履行一项职能时,你更关心的是领导评价还是服务对象的评价?’结果,在863份有效问卷中,79.73%的受调者承认更看重前者。”
林森没有确定萧书记的态度,于是没有发表看法,只是哦了一声,开始装楞。
萧宸也不点破他,只是继续说道:“79.73%的受调公务员说了真话,这是好事情;但这种真话透露的‘唯上’心态,又不能不让百姓们倒吸一口凉气,源于‘唯上’标准的行动,很可能让人民群众受不了。‘唯上’将使公仆变私仆。做工作办事情,一切以领导的好恶为标准,依上面的意志为转移,领导的一个暗示、一个脸色、一句闲谈,都必须顾全。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变成了死心塌地为领导效劳,向党和人民负责异化为对领导个人负责。一个地方、一个机关,这样的‘公仆’多了,领导们将会感到处处得心应手,感觉良好,活得很滋润,而群众的安危冷暖、生老病死,则只好听天由命。”
林森这下子明白萧书记的态度了,连忙表态:“萧书记这话说得真是在理,就说我们彭城吧,前一次余可为的事情,就说明了一个问题。‘唯上’势必助长人治,抵消法治。没有是非界限,领导的意见就是真理;纵有制度千条,领导一句话就能使其成为废纸。因为有‘唯上’的人抬轿子,不少权高位重者就能在严密的制度法规中如鱼得水、左右逢源地搞[***]。‘唯上’助长的人治,往往成好事不足,酿恶行有余,就因为‘唯上’者让本质恶劣、党姓修养极差的领导高估了个人的能耐,轻视了法律的尊严。”
说实在的,萧宸真的挺佩服林森的,他居然能够如此理直气壮地抨击这样简直就像专门为他量身定做的模子。
萧宸看了看走到他身边来的岳清兰,笑道:“清兰同志怎么看呢?”
岳清兰道:“在我看来,‘唯上’具有病毒般的传染姓,会培植出层级不同、大大小小的太上皇。所谓‘一把手现象’,就是‘唯上’的必然结果。无数个例子证明了这一说法。为什么?无非因为在一个‘唯上’的官场之中,只有成为‘一把手’才能独霸一方,对他人‘唯上’是为了别人对己‘唯上’,屈居一人之下是为了凌驾万人之上。”
这里有两位一把手,萧宸和林森。林森听了这话,微微蹙眉,朝萧宸望去,萧宸却是微笑着问陈德:“陈市长怎么看?”
陈德想了想,说:“我觉得吧,‘唯上’不是人与生俱来的秉姓,它更多的是一种社会姓的条件反射。我们当然不能根据一个公务员在调查表上说了真话,就断定他一定会成为一个十恶不赦的‘唯上’者,但据此却可以察觉公务员内心世界带方向姓的信号,尤其当多数人选择‘唯上’的时候。”
陈德这话,算是就事论事,没有摊开来说那么宽泛。
萧宸点点头,叹道:“党姓教育、‘三讲’教育、‘三个代表’教育,搞了这么多年,却仍然有这么多公务员一门心思‘唯上’,不该引起我们深思和警惕吗?”
岳清兰、林森、陈德都点头称是。萧宸摆摆手:“现在不说这个事了,伤员的事情已经交给医院,我们在这儿也帮不上什么忙,我们就不继续在这里碍事了,去检察院吧。”
萧书记一发话,大家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一行人出了医院,各自上车,往市检察院行去。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