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韩吉拱手上前:“陛下,臣听闻,九千岁之前孤身犯险,于凤栖山力战数十杀手全身而退,后来更在追捕蒋泉的过程中率一众锦衣卫大败蛇潮与被蛊虫控制的杀手,硬是从被火药炸塌的山洞中拼出一条生路,这足以证明九千岁有勇有谋,居功至伟。”
原本吵吵嚷嚷如菜市口的朝堂在韩吉这番话中安静下来,就连一直未表态的容久都朝他瞥了一眼。
韩吉恍若未觉,脸上犹自挂着泰然笑意:“因此,臣以为此事还是由锦衣卫继续负责的好。”
他这一番话明面上是在夸奖,但放在这些本就对容久心怀不满的朝臣耳中就变了味。
不论是容久独战几十个杀手仍能安然无恙,还是他带人从山洞的重重围困中脱身,这般强悍的实力都很难不让人心惊。
功高震主,不只适用于武将,对权臣来说也一样。
更何况容久现在已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那些拼着死谏也要将容久拉下马的言官能想到这一点,自古便疑心颇重的帝王又怎会想不到。
所谓捧杀,莫过如是。
果然,他说出这番话后,立时如滴水入滚油,在百官中掀起了不小的风浪。
热血上头的几名言官越发激动了,原本有意袒护的沈阙也意味深长地瞥了韩吉一眼。
沈阙知道韩吉这番话的用意,但谁又知道,这些话是否本就是他愿意听到的呢。
最终,沈阙采纳了陶策的建议,锦衣卫将人犯交由刑部看押,刑部尚书裴长安和大理寺卿俞秋协助容久共同审理,名列罪状后,择日问斩。
而容久,他自始至终只说过一句话,那便是在沈阙下旨之后,他起身朝对方拱手一拜。
“臣,遵旨。”
各怀鬼胎的朝臣们得到了满意的结果,顿作鸟兽散。
当夜,所有人都做了一个好梦。
——
当这些消息传到沈莺歌耳中后,她登时露出了仿佛吃到苍蝇一样的表情。
她以为自己已经足够厚脸皮了,但现在看来,比起朝中这些人还是小巫见大巫。
抢别人功劳这种事,他们究竟是怎么有脸义正言辞地提出来的。
怪不得容久之前面对她的无赖行径时表现得游刃有余,任谁在这样的环境中待个几年,想不习惯都不行。
倒是原颜朱更在意另外一点:“以九千岁的实力,他若咬死了不松口别人也没办法,又怎会当真如了那些人的意呢?”
闻言,沈莺歌哂然道:“原先生确实一语中的,以我对他的了解,这人心眼小得很,但凡别人想从他身上占到一分便宜,来日必将要千百倍地还回去,
弘光帝这么多年拿容久当刀使,纵然有意偏袒,却也不会顾此失彼,毕竟身为帝王,卧榻之侧岂容他人鼾睡。”
“少楼主的意思是……”
夜风在窗外呼啸而过,桂花树落在窗纸上的暗色剪影仿佛活物一般,伸展着触手晃动起来。
沈莺歌在面前的信笺上落完最后一笔,于等待墨迹干透的间隙抬起头来:“所以我猜,这应该是容久刻意为之的结果,他之前不惜纡尊降贵也要借你的手帮忙查找蒋泉的下落,如今却堂而皇之地披露出来,要么是蒋泉已经没用了,要么……这便是一招李代桃僵。”
信笺被她规规整整地折好,塞到崭新的信封中。
“至于弘光帝那边,这未必不是他想看到的结果,容久若死不放手,他暂时不会说什么但心里必然是不悦的,而今容久因势利导如了他们的意,倒是一举两得。”
她将粘好的信奉交给原颜朱:“这封信麻烦原先生帮我送回醉西楼,出来这么久,也该和他们报声平安了。”
原颜朱啪的一声展开羽扇,清幽的脂粉香随着动作在屋内飘散开。
他接了信揣到袖中,颇有几分看好戏的心态打趣:“信我会派人送回去,但少楼主你猜,等凌烽和云初看到这封信,会不会马上杀到雍景城来将你绑回去?”
“……”
沈莺歌想了想,认为那种情况极有可能发生。
不,是一定。
“那也没办法,我当初走得急,只给他们留了一封书信告别,”沈莺歌像是回忆起了什么,眼中浮出笑意:“若不是有凌大哥和云初姐在,我也不可能走得这么干脆,阿爹本就是个自由随性的人,他在的时候也没怎么管过醉西楼内部的事,这么多年一直由凌大哥主外,云初姐主内,就算没了我这个少楼主,醉西楼也能运转下去。”
原颜朱修长的手指抚过扇柄:“少楼主此言差矣,我们这些人生如浮萍,在这世上无牵无挂,当初都是自愿跟随沈楼主的,醉西楼就是我们的家,你既是他选定的人,我们自然也会像拥护他那般待你。”
沈莺歌赧然一笑。
只可惜她一时半会儿还回不去,不然又怎会辜负他们的一番好意。
他们待她好,她也将他们当做是家人,正因如此,才更不想在未来身犯险境时牵连到家人。
但现在原颜朱发现了她的身份,就算她暂时按下,命令原颜朱不与他们联系,到她真的面临困境那日,对方又怎会袖手旁观。
与其到时候打个措手不及,还不如她早点送消息回去,也好让他们有个准备。
后日,就是除夕御宴了。
沈莺歌有预感,那对她来说将是一个非常重要的转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