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莺歌所在的督捕司一行人随刑部尚书裴长安赶到的时候,官军已将郡王府层层围了起来,唯有参与办案的几个府衙在出示腰牌之后才能进入。
书房外,大理寺卿俞秋和都察院御史陶策满脸焦急之色。
俞秋刚升任不久就遇到这么大的案子,急得原地打转。
他一见裴长安就立刻迎上来:“裴大人您终于来了,今早事情传到宫里,陛下龙颜大怒,命我等三司会审速速查清来龙去脉,将凶犯逮捕归案。”
“急什么?不成体统,先进去看看再说。”裴长安表面虽冷静许多,可依旧惴惴不安。
三人进屋后,陆捕头便带着手下捕快候在门口。
消息来得太过突然,刚才又忙着赶路,沈莺歌好不容易才有空静下心来思考。
据她所知,被害的鲁阳郡王沈梓固是淮南王沈瑜的次子,沈瑜与弘光帝那可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当年夺位之乱后,弘光帝将其余兄弟全部铲除,唯独留下了这个胞弟,因此许多人也在私下感叹说,纵然帝王无情,但当今圣上对这个弟弟到底还是心存仁善。
皇太后更是极为宠爱自己这个小儿子,要不是因为沈瑜需要长居封地,他的长子之后也要承袭爵位,也不会让沈梓固住在雍景城。
但现在亲孙子遇害,恐怕宫里也乱成一锅粥了。
裴长安等人没过多久便走了出来,沉声向陆捕头吩咐道:“先带人把尸体抬回去,让仵作尽快验尸。”
陆捕头应了一声,便招呼沈莺歌和赵眠跟他进去。
一进门就看到沈梓固的尸体蜷缩在桌旁的地上,桌上还摆放着酒菜。
尸体双唇发乌,裸露在衣服外的皮肤也泛着不同程度的黑紫,双拳紧握,应该是死前极度痛苦所致。
沈莺歌和赵眠一起将尸体放到担架上,刚走下书房前的台阶,就听见外头传来一声高喊。
“九千岁到——”
沈莺歌心头猛地一跳,还是赵眠小声提醒了几句她才反应过来,连忙将担架放下跪地迎驾。
守在府中各处的官军均在原处叩首,原本在暖阁内等候的裴长安等人则连忙迎过去,跪地行礼。
一时间场面竟如御驾亲临。
沈莺歌和赵眠跪在陆捕头后面,她深深埋下头,心头怦怦直跳,手心更是攥了一把冷汗。
她和容久都在雍景城内办差,想过会再遇见,但没想到竟会来得这般快。
只希望他能将她这样的无名小卒视作摆设,办完事赶紧离去。
此时的容久踏着刺骨寒风而来,绯红衣袂翻飞,在漫天白雪中擦出一道如烈火般炽热诡丽的色彩。
寒风拂去他肩头落雪,身后披风如苍鹰振翅欲飞,只在恍若展翼时将劲瘦挺拔的腰身匆匆一现。
他不似寻常男子那般浓眉星目,入鬓长眉也只好似水墨画在苍白面皮上留下漫不经心的一笔。
银白面具遮挡了他鼻梁之下大半张脸,冷光森森青面獠牙,倒是削弱了阴柔俊美,平添几分肃杀血气。
容久脚步一停,就立刻有随行锦衣卫搬来梨花木太师椅放在廊下。
他扬手掀了披风端坐其上,垂眼睥睨众人,眸中笑意冷淡:“很热闹啊。”
沈莺歌埋着头,尽力将自己藏在陆捕头身后。
都察院御史陶策试探问道:“不知提督大人来此有何要事?”
容久搭上扶手,眉目倦怠慵懒,却生生将幕天席地坐出了高居阎罗殿上弹指判生死的气势。
他讥讽一笑:“陶御史可越发糊涂了,鲁阳郡王身死,难不成本督还能是来做客的?”
陶策与裴俞二人对视一眼,干笑道:“是下官思虑不周,只是陛下今早仅命我等三司会审……”
容久忽然低笑出声,愉悦笑意沉在喉间,像是听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话,连泛着病态苍白的眼角都染上薄红。
他本就生得雌雄莫辨,这下更如鬼魅般绮丽。
一时间,院内落针可闻,众人连呼吸都不自觉放慢,只留簌簌作响的枯枝。
良久,容久敛了笑意,好似失望般地叹了口气。
他毫不遮掩眸中的轻蔑,语气已有些厌烦:“东厂办事,所到之处皆如御驾亲临,什么时候也需要同旁人解释缘由了?”
谈笑间步步紧逼,未见刀光剑影,却已经逼得三人出了一身冷汗,俞秋更是吓得双腿打战,连头都不敢抬。
还是裴长安硬着头皮上前圆场:“大人误会了,陶御史并非此意,只是事关重大,圣上严令尽早破案,这才想问清提督的来由,我等也好从旁协助。”
容久眸色幽深,不耐之情溢于言表:“早这样说岂不省事,既如此,那就有劳几位将尸身和现场证物全部整理好交接给锦衣卫,案发时的书房也一并封锁,至于王府内的其他人,全部回到自己屋内。”
“违令者,斩。”
众人闻言,心思各异。
裴长安等人惊怒交加,认为容久此举无异于把他们当做手下使唤,尤其还要软禁郡王府的人,更是以下犯上。
可他像个索命恶鬼一样端坐在那里,任谁都不敢妄言,只能忍气吞声。
其他人跪在原地惶恐不安,如陆捕头之流早已被吓得直打哆嗦,哪还顾得上想这么多。
沈莺歌见容久坐在廊下并未靠近,稍稍放下心来。
而此时她恰好跪在尸体旁边,隐约间闻到一阵似有若无的香气。
她循着香味轻嗅,却发现那味道似乎是从尸体上传来的,正当沈莺歌俯身靠近尸体想要进一步确认,却听头顶传来一声不着温度的轻笑。
“胆子不小,敢在本督眼皮子底下动手脚的你还是第一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