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都已经带出来了,沈莺歌也准备功成身退。
她深吸了口气,便想趁没人注意时偷偷溜走,但有人总不会让她如愿。
“沈姑娘,留步。”
沈莺歌脚步一顿,回头看着容久道:“你不会还想困住我吧?刚才是我们人太多,不方便行动,现在只有我一个人,而你们却损失过半,凭现在的你们是留不住我的。”
容久撑着墙壁站起身,身子晃了晃,勉强挺直脊背:“你误会了,本督只是想对你说一声——谢谢。”
话音落地,别说沈莺歌,就连逐暖浮寒和其他锦衣卫,都觉得自己出现了幻听。
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的?这人竟然会说“谢谢”了?
沈莺歌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忐忑。
她狐疑道:“你认真的?”
容久抬起手,摩挲着握在手中的短笛,没有说话。
而沈莺歌一眼便认出,那正是当初蒋泉用来操控子蛊的笛子。
她双眼微眯,怀疑这人该不会是想道谢放松自己的戒心,然后趁机催动蛊虫吧?
虽然那子蛊早在入体之后便被她体内的蛊王当做养料蚕食殆尽,就算对方此时发难,也无法对她造成威胁,但如果容久真的这样做了,那她……当真会不免有些失望。
不但会让她觉得自己看错了人,也会让刚刚萌生的勇气产生退却之意。
可下一瞬,只听咔嚓一声,那笛子竟然被容久生生摁断!
沈莺歌顿时呆住。
“有人曾对本督说过,人要恩怨分明,”容久垂眼看着手里的断笛,像是回想起什么很开心的事,唇角竟浮现出一丝带着暖意的微笑。
他将手中的笛子随手一扔,敛起笑意,抬眼看向她:“本督虽做不到滴水之恩涌泉相报,但今日你去而复返,救我们脱身,这个情……本督领了,你走吧。”
沈莺歌张了张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细细密密的情愫好似一张大网,由心底滋生,将她包裹其中。
惊涛骇浪,余韵震荡。
她低下头,不由得笑出声:“我果然没看错人。”
她如今这个身份对容久来说,不过是一个萍水相逢的江湖女子。
刚开始在霁城相遇时,他对自己抱有疑心,几番试探,甚至那夜“发疯”时险些捏断她的脖子。
后来为了试探和利用,他给她下了蛊,以此要挟控制。
而今日,她本可以随原颜朱等人一走了之,但出于私心,她还是回头了,本已做好了可能会被“恩将仇报”的准备,但还是抱着这段日子对他积累的信任与了解,想赌一个可能。
现在看来,他没有让她失望。
沈莺歌长长松了口气,朝容久抱拳:“那我就告辞了,山水有相逢,江湖路远,我们……后会有期。”
说完,她便转身朝外走去。
而此时,留守王陵外的锦衣卫们从原颜朱口中得知这里的情况后,姗姗来迟,他们急急跑向容久的方向,一边喊着“督主你们没事吧?”,一边在路过沈莺歌身边时,朝她投来疑惑的视线。
沈莺歌逆着人流走出几步,忽然似有所觉般停下脚步。
她倏地回头,隔着人群与容久不期然地对上视线。
他看着她,像是在送别一位短暂相逢的朋友。
她扬起唇角,笑意压弯了眉目,远远地朝他说了句什么。
墓道狭窄,人声嘈杂,容久只能勉强根据她的口型辨别出,那是一句——“来日相逢,请你喝酒。”
他蓦地轻笑出声,点了点头。
这次,沈莺歌转身离开,再没有回头,只是抬手举过头顶,高高地挥了挥,算作道别。
他不知道他们早已相逢,只把今日当做永别。
但她知道,今日一别,他们才算是真正的久别重逢。
自从晋陵一事后,他们仍会见面,但双方都怀揣着顾虑和秘密,一直保持着一种近乎疏离的克制,沈莺歌一度以为,他们会就此渐行渐远,最终殊途陌路。
直到现在,她终于能够下定决心,奔向他,并且做好了准备,有朝一日向他袒露一切。
而那时,她将不会再作为“应歌”或是“沈莺”,她只会作为她自己。
她会坦坦荡荡地站在他面前,与他说明自己的心意。
这一次,她不会再犹豫了。
——
沈莺歌从王陵离开后,便立即赶往与原颜朱约好的地方。
见她走来,他瞥了眼王陵的方向,笑着问:“都处理好了?”
“嗯,都处理好了。”
沈莺歌唇边的笑意仍未褪去,纠缠在心头多时的云霾终于散去,她心情大好:“对了,雍景城那边最近有什么消息?”
“放心,一切正常,救回露白与陆景的当日,我已派人传消息回去,李婶知道露白没事,也算放心了,照顾她的人也说她的身子已经好了许多,至于陆府那边我也派人去送了信,说是你托一些江湖朋友把人救下,陆景也已退烧,现在云岫正在照顾他们。”
沈莺歌点点头,这样说倒与她对容久的说辞不谋而合。
她面露感激,看着对方郑重道:“原先生,这段时间辛苦你们了,若没有你们帮忙,这次我真的不知该怎么办。”
“少楼主这话可就见外了,”原颜朱眉梢一挑,揶揄道:“于公,你是主子我们是下属,于私,我们也算是半个家人,还是说……少楼主你不这么想?”
沈莺歌一怔,笑出了声:“没错,何止是半个,我们本就是一家人。”
他们刚碰面没多久,派回青楼取剑的人也恰好回来了。
沈莺歌重新将剑缠于腰间,才算安心:“朝廷那边最近有动静吗?”
原颜朱:“有,听说太子要迎娶侧妃,那女子是他的表妹。”
“表妹?”顿了下,沈莺歌恍然道:“抚远将军之女李非夏?”
“正是。”
沉思片刻,沈莺歌问:“我还有几日时间?”
原颜朱知道她是在问“应歌”还能休沐几日,便道:“容久给你批了半月,皇帝那边倒是没有派人催,算下来,应当还有五日左右。”
思忖了下,沈莺歌忽然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般叹了口气:“既然如此,回去路上顺便回趟醉西楼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