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密林中辗转躲避了一夜,沈莺歌的衣服早已被细雨浸透。
狂风大作里,他们躲避过程中的许多细微声响都被掩盖,但相对的,想要判断附近有没有杀手靠近,难度成倍增长。
此时,两名杀手正在向她与花麓藏身的地方靠近。
因人手锐减,玄衣男子不得不命令手下,在搜人的同时注意距离,避免落单,所以除这两人外,其他人距离这里也并不远,若是闹出动静,一定会暴露他们的行踪。
沈莺歌靠在粗壮树干背后,与另一边的花麓对上视线,打了个手势。
确认对方明白自己的意思后,她将手中的刀靠着树边轻轻放下,双眼微眯。
这些杀手小心得很,就连刺探草丛这类可能藏人的地方时,都是用刀拨开,避免将自己的命门暴露出去。
心脏在沈莺歌的胸腔内剧烈跳动,她仔细聆听分辨,从狂风肆虐的声响中抽丝剥茧,找出其中那一丝不和谐的声响。
其中一个杀手已经靠近了她藏身的大树。
只余三步,沈莺歌便会进入对方的视野。
但她并没急于出手,而是像一只耐心的野兽那样,等着对方一点一点走进自己狩猎的范围。
一步,两步……
在雪白利刃刚从树边探出头时,沈莺歌猛地矮身,一把握住对方执刀的手腕,拧腰一旋,鼻尖几乎是贴着刃口擦过,转瞬便闪身到了杀手侧后方!
杀手手上吃痛,一声痛呼还未出口,就被她从后捂住了口鼻。
对方手臂力量暴起,当即一刀横斩向她的侧腰——
沈莺歌眼疾手快,手上下压的同时提膝一顶,狠狠撞上对方小臂!
杀手顿觉手臂一麻,刀便被卸到了沈莺歌手里。
她也不废话,寒光横在杀手颈间一抹!
霎时鲜血喷涌,一声还未来得及出口的呼喊顿时被斩于刀下!
待最后一丝挣扎也归于沉寂,她将软倒的尸体缓缓放在了地上,然而就在起身的时候,她却忽地眼前一黑。
沈莺歌下意识扶住身旁树干,闭了闭眼。
一阵晕眩感袭上她的大脑,险些就要站立不稳。
她用力咬了下嘴唇,刺痛传来,登时唤回清明意识。
许是因为重伤未愈,又连着两日没有好好休息,高度警惕的奔逃一夜让她的体力迅速消耗,身上时冷时热。
汗混着雨水,出了一茬又一茬,还没被风吹干便又湿了个彻底。
好在这阵晕眩并未持续太久,她很快就找回了身体的行动能力。
另一边花麓的情况也大同小异。
两人解决完杀手,提刀朝远处行去。
天色微亮后,沈莺歌便观察了一下他们所在的地方。
玄衣男子囚禁他们的那座山虽也属于霁城范围,但已十分靠近泸州边界,他们躲躲藏藏走了一晚,距离主城仍有近半日的脚程。
而赵家庄的位置要更近一些,再翻过两座山头便能到了。
她知道,在发现自己失踪后容久一定会派人搜查,但碍于潘钱二人,这种搜查必然无法大张旗鼓,只能暗地里进行,人手不会太多。
到现在他们也没遇到一个锦衣卫,也印证了她的猜测。
唯一令她稍稍安心些的,便是直到他们逃走,那些人都还没抓到追月和姜嬷嬷。
也不知他们现在是否安好,是和他们一样仍在躲避追杀,还是已经与自己人碰头。
沈莺歌不清楚玄衣男子手下还有没有其他人。
若只有她见到的那些最好,若还有其他人手在,那留给他们逃命的时间就不多了。
——
在发现自己又折了两名手下后,玄衣男子怒火中烧。
如果说之前他只是出于潘靖的授意,拿钱办事的话,那现在沈莺歌与花麓的所作所为,就是真的挑起了他的怒火。
他招来一名手下,脸色阴沉地吩咐道:“你不必继续跟了,去把我们的人都叫来,我要抓住这两只老鼠,将他们剁成肉泥!”
杀手被他语气中的恨意惊得一怔,赶忙应声:“是。”
玄衣男子抬手一挥:“走!”
就在他们离开后一个时辰左右,容久带着两名锦衣卫也来到了这里。
潮湿泥土上残留的血迹已经被冲淡了不少,他蹲下身,捻了一点在指尖,靠近鼻尖嗅了嗅。
“督主,看来我们确实找对方向了。”锦衣卫说道。
容久半垂着眼帘,淡如水墨的眉眼几乎要在薄薄雨幕中晕开。
他没有说话,径直大步向前走去,脚下甚至踏上了一点轻功,速度比之前更快了不少。
方向没错,他们要加快脚步了。
——
昨夜从钱府回去后,潘靖便连夜给玄衣男子回了信。
然而他左等右等,直等到天光大亮,都没能等回那只信鸽。
他一边担心是否因昨夜风雨交加的缘故,让信鸽没能顺利将回信传到对方手上,一边暗暗唾骂玄衣男子。
要不是那些杀手办事不力,让人跑了,又如何会牵扯出这么多事!
将他们直接斩杀在长留村,也省得他现在提心吊胆。
钱东林的一番话让他寝食难安,即使已经下定决心,但一想到从前听说过的那些有关容久的所作所为,潘靖还是忍不住害怕。
这是一个吃人的世道。
爪牙越锋利的人,才越有存活下去的希望。
而深处群狼环伺中的容久,能走到如今的位置,除了他自己,恐怕就只有他的敌人更清楚,此人的实力有多么可怖了。
如非必要,潘靖是真的不想惹上这么大个麻烦。
他急得在屋里团团转,思来想去,还是决定先去见容久一面,探探口风。
他唤来钱通判,让他留下,若有回信立即告知自己,之后才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只是潘靖可能今日诸事不顺,刚到钱府别院的门口,就被锦衣卫拦了下来。
“督主还未起身,恕不见客,潘大人请回。”锦衣卫冷面无情道。
潘靖陪着笑脸,耐心劝说:“本官知道千岁爷事务繁忙,只是现下确实有灾情相关的事要告知钦差,劳烦通报一声。”
可惜无论他好说歹说,对方都是那副表情,那套说辞,一字不多一字不少。
与当初在晋陵时,沈莺歌被暗卫拦在容久房门外的情况简直一模一样。
只是潘靖没有坐在门口等待的耐心,更拉不下脸。
他眉头紧蹙地朝里面张望了一眼,却都被一面宽大的影壁挡了个严严实实。
无奈,他只好叹了口气,打道回府。
就在潘靖的轿子刚从门前离开,一个破衣烂衫的乞丐从相反方向的巷子中拐了出来。
他脸上沾着几道黑灰,头上戴着顶脏兮兮的帽子,遮去了大半面容,只能隐约看出是个二十出头的年轻男子。
如许多灾民和乞丐一样,他手里捧着个破瓷碗,贴着墙根慢慢朝街道另一头走去。
路过别院门口时,掩在帽子下的双眼蓦地一抬,悄悄朝门前打量了一眼。
在锦衣卫看过来之前,他压低帽檐,消失在街道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