芍药骑一匹快马风驰电挚，赶到马家村的时间是这一年的阳历七月初，阴历六月不到。
当时，陈浩已经带领四周几个县的人将庄稼收割完毕，秋庄稼也播种到了地里。
他正在带着草帽插稻秧，五姐妹都在，就是云萝跟徐幺妹也下地干活了。
田野里一片忙碌景象，漫山遍野都是人。
玉环则带着一些老人给干活的人送水送饭。
女人的头上裹了头巾，卷起袖子，露出白亮的胳膊儿忙得热火朝天。
大家纷纷夸赞玉环好，勤劳，心眼善良，没有一点架子。
男人忙碌，玉环就过来为丈夫擦汗，问：“老公，累不累？”
“不累。”陈浩抬手擦一把汗，当众就抱了妻子。
他的两腿上都是泥，手臂上也是泥。
“喔……亲上喽！陈大人，亲一个！玉环嫂，亲一个！！”四周的山民一起跟着起哄。
玉环则嘴巴一撅，腰一叉，冲那些人怒道：“想亲嘴啊，回家娶个老婆，慢慢亲去！！”
云萝在旁边也笑得前仰后合。
她没有吃醋，吃啥醋啊？晚上男人抱着她，不知道亲多少回了。
该给玉环的，陈浩一样不少也给了她。她跟玉环都是元宝山最幸福的女人。
大家正在喧闹，忽然不好了，从山谷口的位置忽然窜过来一匹战马，马挂銮铃叮叮当当作响。
陈浩仔细一瞅，顿时吓一跳。
只见那匹马上趴着一个人，是个女人，十分疲劳，眼瞅着就要睡在马背上了。
那匹马也跑得通身冒汗，摇摇欲坠。
终于，来到田间地头，那人扑通从马上栽了下来。
“救人，快救人！！”陈浩不敢怠慢，立刻扯上玉环跟云萝的手，冲那人跑了过去。
隐隐约约他瞅清楚了，这女人正是芍药。
看到芍药，陈浩的心里就咯噔一下，不用问，朱重八那边出事儿了，女人是来报信的。
其实这段时间陈浩一直在等，等待着朱重八的求援队。
潜伏在应天城的暗哨每天一次飞鸽传书，一直在跟他互通消息。
陈友谅的大军杀到应天，陈浩早就知道了，心急如焚。
他很想立刻带人过去，调解两家的矛盾，可跟朱重八上次的不愉快，弄得他左右为难。
不去吧，担心朱重八被陈友谅活捉，马秀英跟着遭殃。
去吧，小朱八心胸狭窄，还在为上次的事儿耿耿于怀。
陈浩不知道咋办，身为巡抚，带着人来地里插稻秧也是无奈之举。
“芍药，芍药你咋了嘛？快醒醒，醒醒啊！”他将芍药抱紧不住摇晃。
芍药足足跑了两百多里的路，马不停蹄，人已经累得不成样子了。
当她听到陈浩的声音，终于睁开了眼。
“哥……快！救……救秀英嫂子……。”
“你别着急，慢慢说，到底咋了嘛？”
“秀英嫂子……要生了，在……燕子矶，等你去……接生！”芍药刚刚说完，脑袋一歪就晕死了过去。
“芍药，芍药！！”陈浩知道女人累坏了，立刻命令云萝，把她带回家休息。
这边的徐幺妹已经跑回家，立刻准备男人出发的行囊。
进门将芍药放在炕上，陈浩顾不得洗手洗脸，告诉玉环：“媳妇，你帮我招呼她，我去帮着咱姐接生，这次走，恐怕我很长时间才能回来。”
“那你要走多久？”玉环问。
“不知道，或许三五个月，或许一年。”
“那俺陪着你一起去！”玉环道。
“不行！我是去上战场，不是去度假，你跟着太麻烦了，还有，我帮着咱姐接生以后，会安排人把她送回来，让她在马家村坐月子。你跟咱娘一定要好好伺候她。”
“老公，那你小心，小心啊……。”玉环再次恋恋不舍。
陈浩就是忙，整天屁颠颠的忙，身为巡抚，他几乎没有真正干过几件巡抚的事儿。
天下大乱，他一直在阻止战争，左右逢源，八面玲珑，心系天下。
玉环早就习惯了，麻痹了，只能默默嘱托。
徐幺妹收拾完毕，陈浩立刻上马。
这次他没带几个人，还是带上了云萝跟五姐妹。
而且他知道这一走，不仅仅是为马秀英接生。
姐姐是来干啥的？分明是搬救兵啊，不想朱重八被人杀死。
解救自己姐夫，本来就是他的责任。
陈浩就那么快马一鞭，带着几个姑娘走了，同样马不停蹄。
燕子矶距离马家村很远，差不多二百多里。
也就是说，芍药是一口气奔袭两百里过来的，差点没累死。
看她的情形，就知道姐姐马秀英又在渡劫，遇到了难产。
没错，马秀英真的难产了，尽管已经生了三个娃。
她生第四个娃朱棣的时候，是在荒山野岭。
当时身边有一千女兵守护，茉莉在帮她。
可茉莉没有生孩子的经验，女人满手是血，根本不知道咋办。
马秀英竭力忍耐着疼痛，说：“妹妹，把我扶下车，快……咱们到旁边的草丛里去。”
茉莉没办法，只好跟几个女兵把她抬到了草丛里，下面铺垫了褥子。
女人的血顺着两腿汩汩流淌，可娃娃就是不出来。
“嫂子，用力，用力啊，使劲！！”茉莉在为她鼓励加油。
马秀英就是痛，没有慌张，毕竟有了三次生产的经验，压力减轻了很多。
她大口大口喘着粗气，不断努力，脸上的汗珠子一层层往下淌。
努力几十次都没用，身上的力气越来越小，越来越小。
“茉莉！嫂子坚持不住了，你……杀了我吧！”马秀英都要绝望了。
“嫂子，你不能灰心，不能啊……大哥还等着你呢，三个娃也不能没有娘啊。”
此刻，旁边的三个孩子也哭哭啼啼，一个劲地呼喊：“娘，你不能死，不能死啊……娘！！”
瞧着三个娃，马秀英的眼泪下来了，她抬手摸了摸大儿子朱标的脸，又把老二跟老三抱紧了。
“娃……娘不行了，我死了……你们就去找陈浩舅舅，他会照顾你们的……会比你爹还亲，记住听他的话，不要惹舅舅生气……他这辈子都是你们的亲人……。”
“娘，娘！我们不要舅舅，要娘啊……。”三个娃全都哭得泪如雨下，马秀英的心再一次酥了。
剧烈地疼痛袭扰着她的心，折磨着她的身体，真是痛不欲生。
天公也不做美，竟然下起了瓢泼大雨，半空中电闪雷鸣。
好多女兵过来帮忙，用毯子当做帐篷，帮着她遮掩，雨棚下传来女人歇斯底里地嚎叫。
第四个儿子好像故意要跟母亲作对，在娘的肚子里拼命挣扎。
挣扎一下，天上的闪电就闪一次，划出一条条火龙，雷声也震耳欲聋。
所有的人都在苦苦等，等着陈浩的到来。
陈浩跟六个女孩在风雨里没有停，赤焰神驹好像长了翅膀，都要四蹄腾空了。
天上的雷电他也看到了，最厉害的一次，西天边竟然飞起五条火龙，一条条在半空中乱舞。
陈浩的心一阵阵激动，上苍显示异象了，每个皇帝要出生的时候，差不多都会有异象出现。
马秀英的四皇子就是几十年后的永乐皇帝，也是从南京杀到大都的燕王。
燕王横空出世，雷公电母一起来送，响雷做鼓，闪电为炮，惊天动地。
这兔崽子真会选时候，把他娘也折磨得不轻。
陈浩好担心姐姐有个三长两短，心都要被撕裂了。
“驾！驾！”他的马快，瞬间将云萝跟徐幺妹她们甩出去老远。
两百多里的路，足足跑一个小时，终于赶到了燕子矶。
“秀英！秀英——！姐——！”陈浩看到了那一千女兵，全都被雨浇得像落汤鸡。也看到了停靠的马车跟雨地里的马秀英。
马秀英已经不行了，双眼紧闭，脸色惨白，奄奄一息。
“陈浩哥！你可来了！哇——！”茉莉哭了，好像看到了救星。
陈浩翻身下马，他的身上水淋淋的，早就被雨水浇透，瞬间将马秀英抱在了怀里。
“姐，你醒醒，醒醒啊，坚持，坚持就是胜利！”
马秀英本来晕过去了，猛地听到陈浩的声音，好像充足了电，睁开了眼。
“陈浩……。”她轻轻吐出两个字。
“姐！姐——！你没事就好，没事就好。别怕，弟弟在呢，我来帮你接生！！”
陈浩没那么多废话，救人要紧，说那么多的废话只会耽搁时间。
他终于再次帮着马秀英接生了，没有尴尬，没有害羞。
已经不是第一次了，几年前，女人的大儿子朱标就是他接生的，女人的全身他那儿都看过。
他首先揭开了女人身上的毯子，仔细在马秀英哪儿瞅了瞅。
产道已经开了，可孩子的体格大，卡在了哪儿，一颗脑袋出来一点，都被挤扁了。
按照21世纪的治疗方法，她应该做剖腹产。
可那样做太危险，这年头没有血浆，没有注射液，也没有手术台，只能硬生。
唯一的办法是帮着她把产道扩开，然后利用按丨摩推拿，将孩子赶出来。
于是，陈浩卷起袖子，先帮着女人扩产道。
茉莉跟几个女兵一瞅，全都扭过了头，不好意思看。
产道利用手指扩开，接下来陈浩利用两手的虎口在女人的肚子上慢慢向下压。
一次，两次，三次，推压二十多下，然后再次扩产道。
马秀英痛得更厉害了，女人的嚎叫声也好比杀猪宰羊。
足足忙活十五分钟，终于，孩子的脑袋出来了。
这个时候，不能用手直接去取，因为娃儿的半个身子还在里面，必须要等到手臂跟肩膀出来，才能动手。
雨地里，陈浩一头头冒汗，一阵阵推拿，又过五分钟，娃儿的肩膀跟两条手臂才出来。
陈浩猛地抓住孩子的肩膀，用力一拉。砰地一声，婴儿终于破胎而出，而马秀英也发出了最后的长鸣：“啊——！”
咝咝啦啦，女人的双手将毯子撕扯了。
最后出来的是脐带跟胎衣，徐幺妹跟云萝赶到的正是时候。
几个女孩子下马，立刻送来了陈浩的医药箱。
箱子打开，里面是消过毒的小刀，还有绷带跟药水什么的。
陈浩利用小刀帮着娃儿割断脐带，慢慢包扎，用小被子包裹以后，才帮着马秀英消毒。
这一次，女人真是遭了老罪，身体被撕裂很严重，甚至出现了大出血。
血水流淌在地上跟雨水混合，形成一条条小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