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三宝第三次逃走,时间是在这次的一个月以后。
那时候八名鞑子兵已经把他挟持到了大漠,地点在西宁一带一个叫平安镇的地方。
哪儿到处是黄沙,距离沙漠深处只有一箭之遥。
当时,这个地方距离兰州城也就两三百里,陈浩的大军目前就在兰州。
马三宝想起马上就要见到亲生的父亲,他激动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这次见到爹一定不再喊他舅舅,必须亲口喊一声爹。
爹就在那边,该怎么逃走呢?
孩子脑袋一转,计上心来。
因为一路奔波,八个鞑子兵全都身心疲惫,天一黑就找个地方睡着了。
平安镇也空了,可能打仗的缘故,几天前这儿的人就跑了个精光。村子里只剩下几座老房子。
房子昏黄昏黄的,天空昏黄昏黄的,满地的黄沙也是昏黄,这就是个昏黄的世界。
到这儿为止,八个人也不担心小家伙会跑了,到处是茫茫黄沙,他能跑到哪儿去?出去村子就会饿死,所以放松了警惕。
马三宝仍旧利用一块三棱石磨断了绳索,当他抄起那块石头瞄准一个士兵的脑袋时,孩子停止了。
阿弥托佛,佛法无边,回头是岸,师傅说过不能杀人啊!!
真把这八个人杀了就是造孽,这么久的佛经白念了。
孩子的内心升起一股慈悲,手里的石头慢慢放在了地上。
他放过了这八条命,离开平安镇撒丫子飞奔,目标直奔兰州城。
他觉得自己腿快,跑二百里应该不是问题。
哪知道跑啊跑,一口气冲出去三十里就再也受不了了。
此刻天光已经大亮,眼前根本看不到一丝活气,整个世界仿佛地狱一般。
到处是茫茫沙丘,没有路,只有几个人走过的脚印。
他就顺着脚印一路向东,知道兰州就在东边,父亲也在东边。
起初是口干舌燥,再后来喉咙里就火烧火燎地痛。日子正是夏天,太阳毒辣辣的,沙土地的温度已经超过了六十度,四处都是滚滚的热浪。
他的力气也越来越小,肚子里饿得咕噜噜叫。
饥饿还是其次,关键是口渴缺水,孩子的嘴唇上起了一层水泡。
头上的太阳也变了,一会儿是三个,一会儿是两个。
他娇小的身影在大漠里穿梭,孤身一人,就是一个被大人抛弃的婴儿。
孩子的身影趔趔趄趄,几欲晕厥,又不知道向前走多久,终于看到了人影。
于是娃儿就呼喊一声:“救……救命!”扑通!栽倒在了沙丘里。
起初,他觉得遇到的是一群明军,因为这些人的身上穿了军服。可根本想不到埋伏在这儿的是一支元军的队伍。
这是一支元军的大营,大概两千多人。正在那儿避暑。
忽然看到一个孩子走来,有好心的士兵赶紧冲了过去。
“哎呀,这是谁家的娃?”
“他是从大漠那边来的……。”
“胡扯!大漠里那么热,又严重缺水,怎么会冒出一个孩子?”
“这小子快死了,赶紧给他一口水喝……。”
几个士兵你一言我一语,觉得小家伙很可爱。
枯燥的军营里多年瞧不见孩子,忽然多一个娃他们感到十分稀奇。
正在那儿抢救呢,不好了,不远处八匹马迅速赶来,正是劫持马三宝的八个鞑子兵。
“站住,你们是那一部分的?不准再走了,我们要放箭了……。”这边的鞑子兵拦住了那边鞑子兵的脚步。
“喻……你们是那一部分的?”八个鞑子兵的首领问。
“我们是扩廓丞相的部下,你们呢?”
“也是扩廓丞相的部下……。”
“看来咱们是一家人了?”
“我问你们,有没有看到一个六七岁的孩子?”
“你们找他干什么?”
“废话!那是我们最重要的人质,我们要押解他回去跟扩廓丞相交令。”
“他是什么人?”
“不用你们管,把人交出来就行了……。”
“大胆!!不说明白,孩子你绝对不能带走……!”
八个鞑子兵仔细检查了这群战友,发现他们真是同一路,这才下马进去大帐,要求拜见他们的将军。
两千人队伍里的首领是个大胡子将军,非常威猛,听这八个人解释一番,才知道刚刚跑进营的孩子原来是陈浩的孽种。
大胡子一拍桌子笑了,说:“好,我们都快饿死了,缺衣少粮,老子现在就给陈浩写一封信,让他送粮食跟武器过来,不然就弄死他的孽种!!
说不定运气好还能亲手把陈浩抓住,那老子就立下大功了,哈哈哈……。”
大胡子仰天长啸。
其实,这段时间扩廓帖木儿的大军大部分都被打散了,十几万元军在兰州被俘,剩下的谁也找不到谁,全都隐藏进了大漠,这儿一堆,哪儿一堆。
八个鞑子兵发现这边的人不少,于是立刻提议将那边的人马迁过来跟这边合兵一处。
这个提议得到了大胡子将军的同意。
就这样,第二天上午那边的一千多人过来,跟这边的两千人会合组成了一支三千人的队伍。
这三千人纯粹就是散兵游勇,跟叫花子有一拼。
他们大多都是元朝的嫡系,里面的汉军很少。
差不多一百年,蒙古人已经被汉化,出生在汉人土地上的蒙古人全都学了汉族的文化,除了样子不一样,其它的跟汉人差不多。
三千人的队伍里有两个将军,他们希望在找到扩廓丞相以前先立一功,打陈浩个措手不及。
于是大胡子将军先给陈浩写了一封信,信里的大致内容是:你儿子马三宝现在我手里,识相的立刻送粮食跟军械过来,要不然老子就剁掉你儿子的手脚,让他变残废!!
还有,只准你陈浩一个人来,最多带兵三百,如果敢调动大队人马,明年的今日就是你儿子的忌日,老子让你断子绝孙。
说白了这就是一封勒索信,目的是把陈浩引出来,生擒活捉。
很快,这封信有一个元兵送了出去,直接送到了兰州的大营。
目前的兰州大营已经没有多少人马了,也就五万。
其他的人马都被陈浩派出去了,汤和跟徐达,包括冯国胜的军队一路向北,打进了嘉峪关……。
四十万明军在陈浩的带领下横扫山西跟甘肃,在大漠深处早就拉开了战线,势不可挡。
这封信被常遇春收到了,老常拎着通信兵来见陈浩。
陈浩问:“你是谁?”
士兵说:“我们是扩廓丞相的部下,没有参加兰州战场,我们将军派小的来送信。”
陈浩眉头一皱,没有感到奇怪。
他之所以没有跟着徐达汤和一起北上,目的就是想肃清兰州附近的残敌。
没想到自己没出手,元兵竟然送信来了。
打发走哪个信使,陈浩打开信一瞅,身体微微打个冷战。
常遇春问:“大哥,咋了?”
陈浩说:“不好,三宝……三宝被他们抓住了。”
“那个三宝?”
“就是沈三跟玉妮的孩子,想不到鞑子兵这么卑鄙,竟然派人去了云南,抓来了三宝。”
“他们抓一个孩子干嘛?”常遇春又问。
“最近江湖传言三宝是我的亲生儿子,他们抓孩子的目的一定是想威胁我退兵!”
常遇春一听来了兴趣,问:“大哥,那三宝到底是不是你亲生的?”
“你以为呢?”陈浩问。
“我见过那娃,跟你的样子十分像,我想一定是你跟玉妮珠胎暗结,搞大了她的肚子。”
陈浩一听,指着常遇春的鼻子就骂:“放你娘的屁!老子是那样的人吗?我他娘的如此老实,风流倜傥,玉树临风,正人君子,五讲四美,咋会干那种生儿子没后门的事儿?
那些嫉妒我的人在诬陷,你也相信?
他们侮辱我可以,但绝不能侮辱玉妮,老子知道是谁造得谣,一定掰掉他的门牙!”
常遇春立刻说:“哥,你别生气,我就是问问,可这孩子到底救不救?”
陈浩说:“救是一定要救的,关键是怎么救。必须想个两全其美的办法?
常遇春说:“想个毛啊,直接带一支队伍过去揍他狗曰的,活捉那伙元军。”
陈浩摇摇头“不行啊!他们在信里说了,只能带三百人给他们送给养,人多了他们会怀疑的,万一遭遇埋伏可就糟了。”
常遇春说:“我不怕,你给我三百人,我一定会把侄子救出来。”
别管别人信不信,反正常遇春坚决相信马三宝是陈大哥的亲娃。
因为当初玉妮住在国舅府,跟沈三成亲也是从国舅府出的门。
那时候整个应天城都谣言纷纷,大家都说玉妮跟陈国舅的关系非常暧丨昧。
玉妮嫁给沈三不到十个月马三宝就出生了,一定是陈浩哥播的种。
陈浩摇摇头:“不行!你先回去吧,我再想想,有了计划会第一时间告诉你。”
“是!”常遇春拱手走出了大帐。
刚出去就遇到了马有财,两个人撞个满怀。
“有财兄,你去干啥?”常遇春赶紧跟他打招呼。
“我找陈国舅有事……。”马有财敷衍道。
“别去,大哥目前正在烦恼。”
“咋了?”
“这不,玉妮的娃被鞑子兵劫持了,目前就在平安镇附近,他们把孩子当作了国舅爷的亲娃,要威胁他,国舅爷正在想对策。”
“你你你……你说啥?我外孙子被人劫持了?”马有财吓得差点蹿稀。
他跟马三宝的关系非同寻常,玉妮是他的干闺女,马三宝是玉妮的儿子,他是马三宝的姥爷啊。
外孙子被人劫持,那个做姥爷的还不顿足捶胸,啼哭嚎啕?
老马吓得差点背过气去,上去抓住了常遇春的手道:“遇春兄弟,我求求你一定要救救三宝,救救三宝啊,他是我的心尖尖,肉蛋丨蛋,也是我马家的半条根啊。
他的确是陈浩的亲生儿子,我可以证明。”
“你说啥?三宝真是国舅爷亲生的娃?”常遇春同样大吃一惊。
“是!这件事是芸娘告诉我的,当初玉妮出嫁的前一晚,在芸娘的酒店里过的夜,她把陈浩灌醉了,两个人一起睡在了芸娘屋子里的土炕上。三宝,就是那天怀上的啊……!”
马有财真的啥都知道,因为他娶了芸娘。
两口子之间是没有秘密的,芸娘早就忍不住把这个秘密告诉了男人。
这些谣言一多半都是马有财传出去的。
常遇春一听豹子眼瞪圆了,怒道:“老马,你怎么不早说?那还犹豫啥?老子今晚就出发,带上三百人把三宝救出来!
陈浩哥的娃也等于我常遇春的娃,老子跟鞑子兵拼了!!”
就这样,常遇春瞒着陈浩点了两百亲兵,连夜奔赴了平安镇。
他的生命也在这里终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