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别的村都在喜气洋洋准备过年的时候,浣溪花庄上正一片雪白肃穆。
腊月中旬,灵柩到了花庄上,建平伯府的主子们也跟着过来了。就像是一滴水滴到油锅里,花庄一下子忙翻天。
当地不少大户,包括何县令一家都亲自到庄子上吊唁。花庄里面的奴婢仆从们,进进出出领东西、买东西、放东西,迎来送往,虽然忙碌,但心里都高兴坏了。
因为这一次丧事,每个人都谋到一份差事,多多少少都能捞到一些油水。
比如那领蜡烛的,领的时候虚报一点,就能剩下好多蜡烛拿回家里;领煤油的,多领一点,偷偷倒在罐子里带回家里;更有好多瓜果茶点的,贵人们不怎么吃,都被下人们偷偷带回家去。
二狗在外围打眼看着,学到不少下人们间的偷奸耍滑,长了不少见识,渐渐地也生出了贪心,想从中分一杯羹。
在他看来,苍蝇腿上也是肉,能赚一点是一点。而且那蜡烛,点起来又亮又方便,拿回家给弟弟夜里点灯认字不好吗?那瓜果,见都没见过,团子肯定会喜欢吃。
他挤破脑袋、有缝就钻,好不容易和庄子上的仆人们混了个脸熟,偶有忙不过来的时候,就帮忙跑跑腿,赚把瓜子吃。
这天天寒地冻,按日子请了道士过来打醮(jiào),设坛念经,祈福消灾,建平伯府的贵人们也要到场,庄子上一大早就忙活开了。
二狗瞅准机会混进了里面,屋子里烟熏火燎的,他帮忙抬桌子架板凳,东跑西窜,忙里忙外,被烟气熏得晕头转向的,忽然背后哗啦一声,一个办事的小子打碎了一个瓷碗,手足无措地愣在原地。
负责碗盏的管事婆子立即跑了过来,朝那小子就是一个**兜,给他鼻血都打出来了。
“晦气玩意,大事日子,净找麻烦!去给他捆了拖到柴房里,明日再好好拷打!”
那小子唬得扑通跪了下来,鼻血糊了一嘴,哭着求饶:“奶奶!求奶奶饶过,我并不是庄子上的奴才,是旁边村里过来帮忙的。”.??m
二狗这才看清那小子就是张丰收,张周氏的儿子,之前划破过团子的手。
没想到那管事婆子更生气了:“什么人也敢混进庄子里!府上这样的大事,要是出了岔子,你们小命都保不住!”说得周围人全都低头不敢言语。
“去,将这人给我关起来!今日大事结束,所有人不许出庄,我要禀告总管,一一盘查!”
立即有人过来将张丰收拖走了,不论他怎么哭喊,什么“我舅舅是周明”,对方一点情面都不讲。
这一幕吓得二狗浑身一震,再也不敢留在此地了,他趁忙乱拔腿就往外面跑,脑袋被熏晕了,也辨不清方向,一头扎进了人群中。
抬头一看,周围人全是女眷,满头珠翠、锦衣绣袄,是他从来没见过的。他慌张不已,一转身撞到了一个女子身上,
“腌臜小子,胡跑什么!”
那女子抬手一个巴掌,扇得二狗晕头转向,“快给他拖下去,打二十大板,不要惊扰了老夫人!”
便有两个奴才上来拖他走。二狗这才反应过来,顿时如被雷击一般,头皮发麻,手脚冰凉,悔不当初,嚎啕大哭。
“爹啊!娘啊!我错了,求求爷爷奶奶们饶了我吧,我再也不敢了!”
二狗吓得快要尿了,被打二十大板,那他小命还能保住吗?他今天早上出门,没想到再也没机会回去了!
二狗被拖到一处人少的院落,按到凳子上,一板子拍下去,二狗嗷地一声喊破声,差点没了半条命。
就当他以为要命丧于此的时候,忽然听到一个熟悉的声音:
“住手!”
二狗满是虚汗的抬头,来人竟然是买菊花的魏公子,魏安。
他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呼救道:“魏大哥,救救我呀!”
“他犯什么事了?”魏安走过来问。
奴才回答道:“刚这小子跑进了内围,冲撞了夫人,夫人让打二十大板。”
魏安道:“小事,交给我吧,你们进去服侍主子们,今日事忙,主子们吩咐多。”
两个奴才便告退离开,魏安扶起来二狗,将他领到小门处:
“快回去吧,这里规矩重,不是你待的地方。”
二狗感动得涕泪横流:“魏公子,谢谢你!要不是你,我今天就要死在这了。”
他提着裤子,一瘸一拐,出了小门赶回家去了。
这伯府深宅,真不是人待的地方,更不是赚钱的好地方。做奴才的,更是如同在针尖上行走,稍有错处,小命就不保。
二狗回家之后,就老实了,再也没有去过浣溪花庄。在那混了十来天,也就弄回来一堆纸钱,还挨了一板子,唉,真后悔没听奶奶的话。
*
转眼间除夕快到了,庄子上的丧事也差不多了,主子们要赶着回京城,下人们又开始忙碌起来,整装行囊。
魏安进来向新夫人请示。这位新夫人秦氏,乃是建平伯的平妻。当年先夫人生产后落下病根,再不能生育,建平伯立即就聘了平妻进来,就是这位秦氏。
秦氏出身没有先夫人高,但进门后就添了个小少爷,也颇得伯爷的欢心,这些年都掌管着伯府内务。
这次先夫人病逝,估计不多久,她就要被抬为新主母了。
“禀夫人,大少爷回程的行李已经收拾好了,您看安排哪一辆马车给大少爷?”
秦氏端起茶杯,慢慢道:“魏安呀,是这样,我跟伯爷商量过了。姐姐生前最疼爱大少爷,就让大少爷在庄子上为姐姐守孝吧,这里也安静,适合大少爷养病。”
魏安低着头,手背上现出了青筋。
“人也不用留太多,就乳母、贴身小厮跟着就行。”秦氏轻飘飘地说。
“但是夫人,少爷的病,时时需要看大夫,最好还是回府上方便。”
“庄子上一样有大夫。况且,他这病要是能治好的话,早就治好了,在哪都一样。”秦氏放下了茶杯,语气已经有些不善了。
“那,请问夫人,少爷要在庄子上守孝多久?”
秦氏笑道:
“生母病逝,儿子合该守孝三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