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谈几句,几个臣子轮番敬酒,皇帝陛下也不推辞,酒到杯干,气氛越发松泛了下来……
不过,陪着皇帝陛下,在臣子府中饮酒,种遂和方谦两人都在掂量着这番际遇,也揣摩着皇帝陛下的心思,最终,两人得出的结论是非常的相似。
际遇难得,这一晚过去,总归在陛下心中要加休量,日后多些经营,未尝不能成为皇帝驾前心腹之臣。
方谦有着庆幸,今日入宫奏事,正巧赶上了时机,而种遂这里,也是如此,若非今日代父前来定军侯府,也不会遇到皇帝陛下深夜到访。
能陪着皇帝陛下在这里饮酒,谈笑,对于他们将来的仕途,都有着莫大的好处,这和宫中宴饮有着很大的区别,荣耀虽有不足,但却能多出几分亲近,是多少人求也求不来的。灵域但今日陪着陛下饮酒,正主肯定不是他们两个,所以,多听少说,才是为臣之道,所以,两人说话都渐渐少了起来,耳朵却竖的老高,一字一句,也不会漏过去。
得间,会插上一句两句,却绝不涉及朝政军务,因为话题和意图,他们还拿不太准,到是种遂,经过之前和赵石的一番相谈,多少有着一些猜测,至于方谦,则是真的要靠臆测了,这也能看得出来,如今在礼部尚书的位子上,方大人的日子并不太好过。
比起景帝在时,差的可不是一丁半点……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成武皇帝陛下酒量不高。已经多少有了些酒意。
“爱卿可还记得。当日咱们君臣初见之时,你跟朕所说之言否?”
赵石刚与方谦对饮了一杯,这时放下酒撰,疑惑道:“陛下,那一晚惊心动魄,臣自然记得,而且,臣那晚多有孟浪。说的话也不少,只是不知陛下说的是……”
成武皇帝哈哈一笑,“当初之事,朕可是历历在目,差不多二十年过去,也彷如昨日,若说惊心动魄,也只能是朕,以你的胆气,几个家奴。能耐你何?不过比起金人于宫门之外行刺那一晚,可就又不值一提了。”
景王府中的事情。种遂,方谦两人都不知就里,但金人使节行刺赵石的那件事,却是朝野尽知。
那还是正德年间故事,大将军赵石在宫门之外,手刃金人刺客十数人,护得景王世子无虞,金人使者狼狈逃出长安,也正因为那一次,才引得金国挥兵三十万,叩关而战,也便有了之后大秦第一次东征。
到了这个时候,种遂两人连羡慕的心思都有些淡了,十数年前,便能与当今陛下结下善缘,之后又在景王府中同奉一师,有着同窗之谊,也难怪,大将军担着那样的风险,挥兵入京,扶立新帝,也难怪陛下对大将军有着这样的荣宠。
遍观朝中臣子,又有哪个能比得上?自己又羡慕的来吗?
成武皇帝的话还在继续,“那一晚竹林之中,你与朕说起天下之大,天下之奇风异俗,着实让朕心驰神往,可惜,这许多年来,朕去到外间的机会却是少之又少,总也无法想象,外间天地之开阔……”
“这几年,你在北边立下战功无数,但朕知道,以你之能,本当如此……朕之所以每封邸报,皆仔细观瞧,其实看的,还是北地民风之种种,不过邸报终归太过简单,今日有暇,来,跟朕说说,北地到底如何辽阔,晋地到底如何雄浑,草原胡人英雄,又有着怎样的风采?”
赵石有孝愣,心想,当了皇帝,好奇心还如此重法,也不知是好是坏。
而种遂,方谦两人,却觉着陛下有着醉了,让大将军细数风土人情,好像有些过了……不过两个人,一个世家子弟,一个宦海沉浮多年,只一转念,就已经被赵石想的深了。
自古以来,历代开国之君王,皆都雄才大略不说,定然也都是马上皇帝,南征北战,立下的功勋,比之臣子也不遑多让。
但大秦……诸侯割据已久,更像是前秦之情形,与汉唐皆有不同……陛下这是有些耐不住寂寞了?
御驾亲征……那是断然不成的……
两个人都在心里暗自摇了摇头,许是多想了吧,如若那般,陛下可能终归要失望的了……灵域“其实,河东乃我汉家故地,为胡虏所窃久矣,早已不复旧观……前人遗迹依瞎在,却已无当年半分风采,北地百姓,为奴太久,蝇营狗苟,瞧着便让人气闷,更是无法与我秦川男儿相提并论……”
赵石缓缓道来,成武皇帝仔细静听,其他两人也不好说什么,不过这样的开场白,还是让两人有些惊奇。
“这么说来,到是让朕颇为失望了。”
赵石微微摇头,“也不尽然,臣离开河东时,与柳大人,郑大人皆有深谈,不管北地百姓现在如何,只我大秦强盛,不出十数年,必能提振北地民心士气。
女真,契丹肆虐北地百余载,流毒甚重,所以,北地民心易附,廓清余毒,却需些工夫……”
“而今河北纷乱,东北蒙古诸部南下,若予其时日,又是一个女真,契丹而已,臣北上草原,除了为将来扫清北方边患之外,也有着压制蒙古诸部的意思。”
这样几个人聚在一起,根本不可能像讲故事一样,谈什么奇风异俗,最终还是要涉及军国大事,即便是成武皇帝自己,也没表现出什么不满。
当初年幼顽劣,如今已为一国之君,天差地远,当日之情形,根本无法重演。
种遂此时却是心悦诚服的点头道:“大将军深谋远虑,实为我等所不及也。”
皇帝陛下眉头轻扬,“这么说来,东北那边……却也要多加瞩目了?”
赵石笑了笑,显得成竹在胸,“蒙古诸部南下,攻掠河北,辽东诸地,已经无暇旁顾,微臣于草原会盟诸部胡人,蒙古诸部也派出了使者,从这一点看来,将来十数年间,蒙古诸部也只是边患而已。”
“再者,蒙古诸部所持者,不过数万精锐骑兵而已,若其能适时西进,收服草原诸部为己用,还可令人忌惮三分,如今嘛……南下劫掠,与金国鏖战于河北辽东等地,数载之后,即便据而有之,数万草原精骑,还能剩下多少?”
“女真朝廷,日薄西山,风气之败坏,官吏之贪渎,将校之自私无能,前所未见,蒙古诸部得之,疏无益处,以我大秦如今之强盛,也许只需谨守边地,不出几年,蒙古诸部之锐气,便也消耗殆尽了,到得那时,也只需一支精兵,便能将这些坏我汉家河山之胡虏驱逐出去,灭其族类,以警北方诸胡……”
“果能如爱卿所言,天下间还有何难事?”
种遂和方谦也是点头,这等指点江山,视天下英雄如无物的气概,确实让人心折,而大秦这里,恐怕也只有这位大将军,才对北地格局有着如此清晰的认知了,三言两语之间,恐怕说的就是大秦将来十年之国策了。
种遂心里更是清晰了起来,先灭西夏,再图中原,然后挥兵河北辽东,一举廓清寰宇,建万世不拔之基业,中间或有变故,但想来,将来十数年间,大秦国策,将不会有大的变化了。
所谓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恐怕也就是这般了吧,实际上,他想的没有错,正是这一夜,让成武皇帝定下了决心,大秦的重心,开始由北而南,做出了转变。
可见,此时的赵石,对于大秦朝政之影响,已经到了如何的地步,这在景兴一朝,基本是无法企及的。
成武皇帝目光闪动,不过扫了种遂和方谦几眼,到底是没有再说什么出来,只是笑道:“听闻北方草原英雄不少,这一次北去,爱卿见了几位?”
赵石随即拱了拱手,“陛下还是放过微臣吧,草原胡人,所谓之英雄,不过是一部之首罢了,陛下领袖群伦,坐拥江山万里,治下百姓何止千万,与陛下相比,那些所谓英雄,何及陛下之万一?也敢称什么英雄?”
种遂适时附和,“将来若有不臣,敢呼英雄者,微臣愿提兵北去,为陛下斩之,掳其酋首,献于御阶之前。”
方谦抚掌而笑,添砖加瓦,“两位大将军如此豪情,实让旁人羡煞,陛下有此能臣猛将,何愁天下不定?”
瞧人家这说话,不但恭维了两位大将军,而且还拍了皇帝陛下的马屁,在这个上面,着实比两个武人要高明的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