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殿下有请国公同行。”
漫长的旅途,一旦新鲜劲儿过去,谁都会觉得无聊,也许只有那些可着劲儿想在沿途风景,或者是雄壮,威严的长长队伍中,找寻着灵感,在心中汇聚成华丽辞藻的文人们,才会一刻不停的睁大眼睛,竖起耳朵,将自己的全部精力融入其中吧。
队伍中并不缺少这样保有着浪漫情怀的诗人墨客,大秦越来越是强盛,作为大秦的京师长安,也必然会在恰当的时刻,结出散发着灿烂光芒的果实。
其实,自大秦立国至今,秦人文坛并无多少值得称道的地方,好像从不曾止歇的战乱,也让秦人上下,没有太多的工夫去琢磨华丽的辞藻文章。
像杜甫等在苦难中诞生的诗人,实在是太少太少了,而八百里秦川,也从来不是诗人的摇篮。
不过,随着大秦的强盛,疆域的扩展,长安必定也是之后文华汇聚之所在,现在其实已经出现了这种苗头,越来越多的来自四面八方的骚人墨客正在长安古都中寻找着机会。
诗文作为他们必不可少,也最直观的武器,被用到的时候也越来越多,大秦文坛其实也正在不时装点着自己的服饰,并惯性的开始沿袭盛唐遗痕,并追逐着日渐远去,但依稀可辨的先贤足迹。
不过盛唐人物,占尽风流,从初唐四杰,到安史之乱中的李白,杜甫,高适。颜真卿等等。各个才华横溢。几为天授,那是一个时代文华所聚,实非后人可以比肩。
所以,其实处于大秦成武初年的文人墨客们,只能悲哀的发觉,他们好像正处在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非常尴尬的时代。
他们既不可能承继前人之光辉,以他们的才情却又不能开一派之先河。和正处于幸福中的武人们比起来,他们的些许光芒只能在开疆拓土的功勋之下,黯然失色。
不过,话说回来了,即便武人在大秦朝堂动荡之中,占尽了上风,但文明的火花,却在刀枪的护卫之下,已经开始点燃,只待柴禾填入罢了。
对于赵石而言。这些东西他自然不会太过关注,他也没有那么敏感而又多愁善感的情怀。天生跟这些东西不搭调。
不过车驾还没到潼关,几天的工夫,已经出现了十几篇诗词文章,除了两篇华丽丽的宫体诗之外,其余皆为应景之作,得太子殿下赞许,并传于行伍之中。
这些文章诗词自然会先来到赵石手中,然后再往后传。
赵石随意的瞧了瞧,自然看不出什么新意来,而且,也断引不起他的共鸣。
只是他也不是一窍不通,只略微瞧瞧,便能感觉出,这些诗词文章,即便是宫体诗,也带着些雄健之意,少有靡靡之音。
这是地理,人情风物,以及时代格局所决定的,并没有什么奇怪之处。
而且,他的眼界更加开阔,还知道,七言,五言之类的诗句越来越少,长短句,也就是词这一形式越来越多的出现,实是受了南唐以及后周,或者是蜀人那边的影响。
就像府中幕僚们所讨论的那样,诗已尽于前唐,词将起于江南。
实际上,词这种形式,早已有之,只是如今更加兴盛而已,在赵石看来,诗的形式更难,词则自由的多,换句话说,作诗的难度现在降低了,是文人们比较无奈的一种选择,因为和前唐那些大诗人比起来,后人感到无法超越,于是选择了避让而已。
而什么唐诗宋词元曲,正是一阶阶的开始走下坡路,到了元曲,其实就是勉强凑数罢了,已经离开了文人们的掌控,变成了大众化的歌曲形式。
是进步还是倒退,赵石没工夫去思量那么多,之所以还能瞧瞧想想,就是因为这些跟他的谋划有着些关联,但仔细想来,关联也不是那么大。
到了东宫长史崔晋崔文显的一篇“尝言大同商事启”(找了很久,给太子上书的文章没多少,所以名称会不会出现错误,就不管那么多了,见谅。)引起了赵石的注意。
这是给太子殿下的进言,而又已经形成文字,也就和朝臣向皇帝陛下进言的文书差不多了,说的对于不对,都是要负责任的。
一般照宫中规矩,向太子殿下进言的文书,会很快出现在皇帝陛下龙案之上,即便是现在,也会有专人迅速将这些旅途上出现的东西,快马加鞭送回长安给皇帝陛下御览。
这些规矩非常之多,不在东宫呆上一段时日,估计即便是一些为官多年的朝臣,也不会事事清楚,一般是得到东宫召见,现学现卖罢了。
至于赵石,这么多年下来,连出席朝会时还会偶尔犯错,就不用说东宫这里的事情了。
这篇文章引起他的注意也很正常,大同通商已经数载,如今渐趋混乱,而这次太子代天巡狩,大同商事正是起因。
队伍后面跟着的参知政事张老大人,也是因上书言及大同商事而被头一个录入此行名单的人物。
可以说,不管后来发生多少事情,太子此行又肩负了多少任务,大同商事种种,都将是太子此行最重要的目的之一。
东宫长史在旅途之上进言此事,虽说瞧着有些仓促,但也是题中应有之义。
对于大同那边的商旅往来之事,东宫从属不定已经议论多久了呢,只是如此明白的形成文字,照赵石看来,怕是东宫属官争宠之举,用不着他来操心。
而太子那边夹杂在诗篇当中明发出来,心意就不好猜了,是看重这位东宫长史崔大人的才能,还是属意于其人的文章,就只有东宫那边的属官们心里清楚了。
赵石不关心这些,他只看重文章本身,其他的都不很在意。
尝字,可以说是曾经,也可以理解为尝试,对于这种文字游戏,或者是文人们的故弄玄虚赵石也懒得去纠结。
文章不长,这位崔长史也说的并不算多,在这个上面,和滔滔大言的那位张老大人显然没法比。
但在赵石看来,却更实在,文章中所言,真知灼见谈不上,但却可以说言之有物。
显然,这位崔大人是去过大同的,而且,对化外胡人有着一定的了解,尤其是对商人这个职业本身,也有着自己的看法。
实际上,只看完了这篇文章,赵石就明白,这位崔大人对大同商事是持有着悲观看法的,他认为大同商旅或可兴盛一时,却最终会走向没落。
当然,他没有明说,他只是在文章中做了简单的对比,大秦物产丰饶,胡人可易之物单一,这样不对等的贸易,会造成怎样的结果,也就可想而知了。
掠夺式的贸易,会让胡人心生怨恨,久之,见识过汉人富庶的胡人,将会做出怎样的决定,也就分外明白了,文章中最后隐约指出的也正是这一点。
赵石看完之后,撇了撇嘴,和后面那位张老大人虽然论点不同,但可谓殊途同归,还是在抑商上打转儿,不过他这里更进一步,却想通过抑制汉商来抚慰草原胡人,真的是很奇葩的观点。
交易不成,白送即可,这他娘的是什么玩意?
赵石这里一看完,甩手就扔给了东宫来人,命其传给后面人等了,东宫来人吓的一哆嗦,一溜烟的没了影儿,晋国公只是发了一通火儿,就让东宫易了主儿,在东宫从属心里,晋国公实在比皇帝陛下好像还要可怕上几分……
说起来,根子上其实还在于东宫地位的问题上,因大秦屡屡因夺位而生纷争,一次闹的比一次欢实,所以东宫臣属在很早以前,就已经渐渐不再沿用唐制了。
东宫属从最高的也就五品官,是为东宫宾客,其实和各府中幕僚无异,在东宫中有职位,在朝堂上却多无实职,这是东宫之位一直不太稳当的原因之一,也是历代皇帝将夺位之争控制在一定范围之内所做出的努力。
东宫太子占的优势很大,却又没有决定性的优势存在,这一套把戏让大秦皇位之争逐渐变得越加残酷了起来,但与此同时,也让登上皇位的皇帝不那么庸懦,争夺皇位的斗争不会波及太广。
谁都明白,这只是相对而言,像长安之变就是一个鲜明的例子,但皇家却有自己的章程,登上皇位的皇帝,经历了太多的尔虞我诈,也就看不惯自己的儿子们安稳而又顺理成章的坐在那个位置上……
于是乎,心硬如铁的大秦皇帝们,便一代代的从血亲的围攻堵截中杀出来,然后毫不犹豫的将自己的儿子们再扔进去,并极力维持着这个矛盾而又冷酷的循环。
而晋国公稍稍表示了不满,正挣扎在这个循环当中的太子殿下,很快便派人过来邀请晋国公同行,不得不说,在光亮的外表之下,这些皇家子弟看上去也很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