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四来到桌案之前。
桌案后面坐着两位官爷,黄四也弄不清楚,他们身上漂亮而又威风的官服到底代表什么品级。
其实,旁边还有一张大的桌案,别这边宽,比这边也更威风,坐在那里的人,也很稀奇,一个女娃坐在那里,看上去有点无聊,但女娃子长的可很俊俏……
但给黄四个天做胆,也不敢往那边凑合。
因为别看主事的是个年轻的不像话的女娃儿,但人家身后站着的可都是些军爷,挎着腰刀,威风凛凛,怎么瞧透着股凶煞之气。
黄四只瞅了一眼,便觉着,这些军爷应该是在征兵。
实际上,他想错了,正是这些军人,把文瑞的人头送了过来,之后,还要把人头带回去,而且,还可以听听新安这里的风闻。
这是一种监督,正是钦差最重要的权力之一,赵石自己没动地方,却将身边的亲卫都放了出去,算是不大不小的耳目。
至于能听到什么,看到什么,其实并不在他考量之中,这些亲卫,一大部分都是出自长安国武监的生员,正应该是增长见闻的时候。
到河洛来一趟,就算是走马观花,也要比呆在国武监方寸之地,受益要多的多。
河洛这次闹的阵仗不小,但作为钦差的赵石,事情办到这里,已经算是差不多了。
而新任布政使彭大人也终于病愈,从潼关往洛阳赶。接下来,巡视军伍,接见河洛将领官员,就都是走个过场了……
这样一来,既没有过多的插手河洛军务,又没有在地方政事上指手画脚,还能将去年战乱的首尾收拾干净,这对于一个钦差而言。是最好的结果。
回到眼前。
黄四挪到桌案前面,讷讷不敢出言,在两名县衙官吏的注视下,身上好像长了毛虫一般,哪儿哪儿都觉着不太对劲儿,这虚汗是冒了一茬又一茬。
两位官吏,到也没耍什么官威。
黄四不知道。眼前这两位。日子也不好过,风吹日晒的,而且旁边还有人盯着,就算面前站着个乞丐儿,他们也没胆子将人赶走,说不得,有时还得送上个笑脸儿,现在的他们。都是口干舌燥,觉着自己着实接了个苦差。
搁在平日,别说对面站着的一看就是个老实巴交的乡农,就算是见了城里大户人家子弟,他们可也都是扬着下巴说话。
而新安县衙,这次可也被折腾不轻。
前任县令文瑞文佑祖事发,人头被送到新安,事先一点风声也没有,接下来。新任县令惶恐之下,战战兢兢的接待了来人。
于是。之后和文瑞亲近的县中官吏,差不多都被梳理了一遍。当即就有三人被投入大牢,七八个人挨了板子,其余又有几位丢了官帽。
算下来,近半儿的人受了牵连。
这事还肯定不算完,渑池知府衙门那里,也定然要震动几番,知府大人可还跟文大人交情不浅,还曾诗书唱答。
上面一旦追究下来,那可都是罪名,钦差大人的棒子砸下来,别说渑池地界,便是整个河洛,也没人抵挡的住。
实际上,他们在之后的日子里,都很庆幸,新安这里到底只死了一位文大人,而渑池府城那边,可是闹的人头滚滚,血腥的吓人。
“姓什么,哪里人……”
“俺……俺叫黄四,家住……射雁坡黄家村……”黄四先是跪倒磕头,腿软的有些站不稳,只能用扁担撑着,说话也是结结巴巴,不过答的还算明白。
问话的这位嗓子已经干涩的不行,却还是挤出个笑脸儿,没办法,这个时节,谁的日子都不好过。
“别着急,好好说话就行,我问你,黄四是你的名字?”
“哦……不……不是,回老爷的话……俺大名叫黄有福,家里排行老四,所以都叫俺黄四。”
他这里说话渐渐顺溜了些,问话的人也算松了口气,朝后面摆了摆手,立即有人开始翻查户籍,很快就找到了黄四的名字。
“黄有福,顺德四年……哦不是,大秦景兴……六年生人,家住新安治下黄家村,独子,丁口六人,有山田两亩三分,打柴为业……”
问话的这位回身狠狠瞪了下属一眼,你这是安稳日子过久了?户籍上的生年竟然还没改过来?不过同时也明白了,这是个樵夫,薄田两亩,不足糊口,打柴为生。
本乡本土,没有罪案记录,也就是身家清白,最重要的是,和乱匪没牵连,至于兄弟长辈有没有从匪的,现在没法细查,过后也要看上面的意思。
若真要追查下去,新安两三年内,是别想消停了,而别的地方……嘿嘿,自求多福吧。
“说吧,因何事前来?”
“俺想……想要点田……自己种。”
一猜也就是这么回事,这些日子,没少了这样的人到县衙来打问,只是现在,办理此事的桌子都挪到了外间,也不能擎等着乡农上门儿了,四下里,都得知会到了。
显然,春耕成了河洛诸地方的头等大事,上面还有位钦差大人盯着,瞎糊弄是不成了。
这事儿在别处不知办的怎样,但在新安这里,却极为容易,因为从匪的人少,荒废的田地不多,而渑池府城那边,闹的有点凶,平乱之后,无人认领的田地应该不少。
现在只要将人送到渑池,让他们到府城衙门去,新安这里也就算没事儿了。
其实,事情还要这么转手,确实是布政使衙门的过错了。
布政使韩聪卸任在即,对公务理会不多,很多事都拖延了下来。
就像各处荒田的登记以及向各处衙门通报,都做的极为不周全,不然的话,府城离着新安并不远,那些土地没了主人,都应该在这里备案才是,不用到府城再做定夺。
当然,土地分发是大事,不管怎么样,你都要去一趟府城衙门,入籍发放田产,都要府城过问才行。
但布政使衙门的疏忽怠慢,却无疑让这个过程变得更加拖沓冗长了。
赵石来到河洛,头一个便找韩聪的麻烦,其实也有着这方面的原因。
像这样分发百姓田产,在历朝历代,并不少见,战乱之后,总会有一波这样的事情发生,但要说多常见,也是胡扯。
官府对流民的控制,自古至今,只会越来越严,农人无故穿州过府在这个年头,可是一项在秦律中有明文规定的重罪。
这位刚想说点什么,将人支去府城了事。
而且,这事办起来,对于普通人家,真的可以让他们脱去一层皮,户籍转换,田地划分,不来回跑个几趟,你根本办不成。
想让官府衙役帮着你来办,别说没那么多人使唤,就算有,官府总还要个体面吧?官员们风里来水里去,你个白丁却坐享其成,那成什么了?
不过不等他说话,一个清脆的清脆的声音已经传了过来,“你……看什么看,说的就是你,过来过来,到这儿来。”
黄四脑袋有些发蒙,因为那个女娃……正朝他招手,没有半点惊喜的感觉,反而全是惊悚,黝黑的脸膛,泛起了苍白,那是吓的。
问话的官员扭头瞅过去,估计也吓了一条,身子哆嗦了一下,却立马站起身来,抱拳施礼,然后转过身来,便推了僵住不动的黄四一把,“叫你呢,赶紧过去。”
“俺……俺这田不要了……成……成不成……”
县衙这位恨不能踹这憨人一脚,眼睛一瞪,“叫你过去就过去,废话什么,难不成还让本官请你过去?”
遭了人呵斥,黄四却一下清醒了过来,这才对嘛,官老爷就应该是这个样子嘛……
腿脚软的厉害,但还是紧走了两步,噗通一声跪在地上,二话不说,就磕了几个响头……
“起来说话,我问你,今年多大了,干什么的?还拿着个扁担,莫非是商人?看着不像啊……”
也许是闲的无聊,吴小妹的话有些多。
她到新安已经四日,县城没逛过,人到是见了不少,都是县城里上上下下的官吏,威风吗?她出身金州吴氏,就算衰落,这点子威风也看不在他眼里,一个个芝麻大的小官,就算再恭敬,又能怎样?
而且,她稍微还有些苦恼,因为国公只是命她前来,传了些话儿,带来了一颗人头,其他的嘛,就没怎么细说了。
她不太明白,自己到了新安,该干些什么,又不该干些什么。
最后,和赵葵两个仔细琢磨之下,自己此行的目的就是两条,一个就是示之以威,带着人头呢,这威必须足。
第二个,就是盯着新安上下,让他们干活,至于怎么干,又干些什么,那是他们的事情,咱只管挑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