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妾身北来,旅经淮右,在襄阳城外,隆中武侯故地,还见到了襄城侯岳东雷……”
用布巾擦了擦脸,又用了两块瓜果,精神不由一振。
见赵石谈兴不减,女人也耐下性子,诉说着这些年的经历。
这一说,又是一个多时辰。
听的人没有不耐烦,说的人虽然有点口干舌燥,但这些年来,能任她随意倾吐的人着实寥寥。
就算依旧不能做到心声尽露,却也能讲一讲这些年的所见所闻,稍解心头寥落。
这么一谈下来,相遇之初的陌生感也就没剩下多少了,谈谈说说之际,气氛越见缓和轻松。
谈话中没有什么特定的人物,主旨,但却不能说没有目的。
而像后周名将岳东雷这样的人物,自然也不可能绕的过去。
“岳东雷啊……”
赵石笑笑,拿起酒杯又跟女人碰了一杯。
两人都是一饮而尽。
喝到这会儿,女人酒量再是不错,此时也有些头晕,露在外面的肌肉上好像罩上一层红霞。
似醉非醉的瞟了赵石一眼,脸上顿时露出些醉酒之人,特有的那种有点木,又带着点放肆,嗯不对,换在女人身上,那就叫妩媚的笑容。
其实,女人心里有点奇怪,后周岳东雷,可以说是她故意留在最后面提出来的一位了……
这么一杯杯喝下去,她知道,再过上一会儿。她怕是真要醉倒在这里了。
和旁人饮酒。她不会喝这么多。总是适可而止,从不给任何男人以趁虚而入的机会。
而在眼前这个男人面前,喝多了,真醉了,也是非常非常不妥。
所以,谈过岳某人之后,她便要借机告退,到帐篷里醒酒去了……
想来。天下间若还能有一个人可以和大秦名将赵柱国相提并论的,也就是这位后周豪杰了……
女人作为一个琴师,心中还是有着浓浓的浪漫情怀。
觉得这两位应该是惺惺相惜的敌手,所谓棋逢对手,将遇良才嘛,就是这么一回事。
若世间只有诸葛武侯,没有司马懿,若世间只有曹孟德,没有刘备,孙权。那么世间之人,将少多少谈资。世间又将少上多少乐趣?
就像刘园与会几人,在听到大秦名将赵柱国这个名字的时候,表现出来的种种,只会让她的这种感觉越来越是深刻。
但到了赵石这里……怎么说呢,就好像自己珍珍重重藏于心底的秘密,说给一个人听的时候,期待着别人大吃一惊,却没引起人家任何重视。
一拳打在空处的感觉是如此的明显。
见赵石没有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女人不由微奇道:“将军难道不想听一听,襄城侯岳东雷是怎样一个人物?”
赵石又笑了笑,其实在他心里,岳东雷这样的人确实不必多说,能率千军万马,征战于疆场的将军,都会有其不凡之处。
而作为他们的对手,没在疆场碰上,就算听闻再多,你也根本不会知道,他们的厉害之处到底在哪里。
这样的道理,眼前的女人怎么会懂?
若要问岳东雷如何如何,还不如找张培贤,江善,段从文等人,想来,他们对此人的感受,一定会非常之深刻。
不过今日一番相谈,让他颇有收获,到也不介意废话几句。
“岳东雷啊……其实,大秦有一人和他挺像的,你知道是谁吗?”
女人有点作难,但脑海中灵光一闪,脱口便道:“夔州赵将军……”
赵石微有惊讶,看了女人一眼,女人知道自己说对了,不由心中微微有些得意……
赵石点了点头,“说的不错,出身公侯之家,又都是人们口中的文武全才,赵将军在蜀中的名声,怕也不差岳某人分毫,又都颇有忠烈之名,要说不同之处,应该就在于一个尽忠于后蜀,一个效力于后周,你明白我说的意思吗?”
这一下,女人就有点蒙了,一旦说起军国大事来,以女人的经历,着实不够看。
赵石也没想女人能够回答出什么让他眼睛一亮的话,直接悠悠然的继续道:“后蜀积弱多年,所以一战而灭,后周不一样,即便现在大秦兵锋正盛,也没人敢说一战而定江北……”
“这就是赵将军和岳东雷有别之处,国力强盛,我辈便能志气张扬,视天下英雄如无物,国力衰颓,只一个岳东雷,又能如何?赵将军……其实就是他的前车之鉴,聪明的话,将来还能保得妻儿无恙,若是一味愚忠,怕是下场还不如赵将军。”
“所以啊,所谓天下名将,包括我在内,都不过是逢时而动罢了……像岳东雷此人,其实不必多言,即便诸葛武侯附身,最终也不过是熬干了自家心血罢了,又能有多少作为呢?”
沉重的话题,让女人一下沉默了下来,似懂非懂之间,一丝丝敬佩之情,油然而生。
实际上,赵石的这番话也是似是而非,但其中些许轻蔑之意却是真真切切。
其实在赵石看来,岳东雷也不过是一地豪强,困居襄阳,后周主政之人,不会以其为心腹,其他地方将领,也不会以其马首是瞻。
这就是一块后周的招牌,打碎了,也就不剩什么了。
不是他赵石自夸,今时今日,拿他赵石跟后周岳东雷相比,那纯属扯淡。
两个人已经没有任何可比性,不论功绩,还是权势。都是如此。
如果他们两人异日终是在沙场相见。只靠着襄阳坚城。岳某人怕是也就护不住他头顶上那个名将的帽子了。
不过,以现在的情势看来,他领兵伐周的机会不会很大,这样的功劳,很多人都在盯着,如果他再掺和一脚,会出大乱子的。
这些事,他当然不会跟女人说。
他更不会说。世上文武全才的名将,多数不够心狠,不够强硬,不够决断,所以领兵征战的时候,会露出许许多多的破绽。
这些话,他能跟种燧说,能跟张锋聚说,能跟皇帝陛下说,甚至能跟张培贤聊聊。但眼前的女人……还是算了吧。
于是,这个话题也就到此为止了。
不过不管怎么说。岳东雷还是特殊的那一个,涉及到他,两人间的谈话,就多了几许说不清道不明的隔阂。
这不但是因为男女有别,还因为经历,见识的不同,而自然而然便会生出来的一种感觉……
又陪赵石喝了两杯,女人终于以不胜酒力为由,离开了凉棚,找地方醒酒去了。
赵石则依旧坐在凉棚之中,自斟自饮,很快,地上就又多了个空坛。
下午时,两个会儿话,喝了点酒。
到了晚间,洛水河畔热闹了起来,两个草原女子命人点起了篝火,她们在篝火旁边,载歌载舞。
清亮而又悠远的胡歌,随着河畔的夏风,传出老远,赵石今天兴致也着实不错,每每都能听见他响亮浑厚的笑声。
琴其海舞的累了,来到赵石身畔,轻轻依偎在赵石身边,有点羡慕的看着依旧活力四射的达达儿真,有点缅怀,有点感伤,岁月流逝,那最美丽,最烂漫的时光,确实已经渐渐离她远去了。
她慵懒的靠在赵石身旁,将头轻轻搭在丈夫的肩膀上。
轻声呢喃,“夫君还记得鞑靼草原上那座小丘吗?”
赵石搂住她的肩膀,笑道:“咱们差点将性命丢在那里,又怎么能不记得呢?”
琴其海眼神迷离,好像又回到了记忆深处那一刻。
不一会,心情安悦之下,眼睛就眯了起来,迷迷糊糊的还道着:“我的丈夫,到了哪里,好像都不如那座洞窟来的温暖……到了什么时候,都不如我们同生共死那一刻来的浓烈……”
赵石心中微暖,不觉间,还生出点羡慕来。
身边的这个鞑靼女子,心中总是记得太多的美好,她的记忆中,应该充斥着美感。
可惜他……的心中,却容不下那许多柔情蜜意……
转过头,借着火光看了看琴其海,却发现,人家已经又迷糊了过去。
心里不由有些奇怪,从到了洛阳之后,好像她便有些嗜睡……
想到这个,后知后觉的男人,才心里一拎,有点担忧起来,是不是病了?
手上紧了紧,却没有多少慌张,蹙着眉就想,看来明日该进寿安,请个大夫给诊治一下才成了。
由此,兴致不由大减。
招手叫过一个护卫,“告诉胡烈,明天去寿安,寿安……应该是县治吧?”
“回大帅,寿安是寿安县治下……”
“嗯,派个人连夜过去,知会一下寿安县县衙,让他们寻两个大夫等着,别闹太大的动静。”
护卫离去,赵石蹙着眉头,自家妻妾除了进门晚的两个,加上靖佳公主,年纪都不算小了,以后还要多多注意一下才成了。
虽然他对生死离别看的很淡,但自家真要少上一个……他不知道,他自己真的会如想象那般淡看生死吗?
想到这个问题,他心里一揪一揪的,有些难受。
半晌,他才怅然叹了口气,轻轻抱起琴其海,将她送回了帐篷。
回到篝火旁边,让人把酒送过来,这次,喝的更快,更猛。
可惜,这里没有一群群的吐蕃汉子,也没有只有用美酒才能压下的腥膻味道,而且,随着时光流逝,他的精力越来越是旺盛。
和去年到吐蕃时又不太一样了,喝到现在,也不过微微有些熏然的感觉。
这让他可以尽情饮酒,却少了许多酒中真趣,别说借酒浇愁了,连神智都纹丝不乱,还浇的什么愁?
他现在饮酒,多数已是一种习惯使然,更多的则是感受酒水那种辛辣浓烈的味道,让身体微微发热,精力弥漫的那种舒爽感觉罢了。
当然,也可以当做是一种难得的消遣。
只是现在心情微郁的时候,喝再多的酒怕也不会让他的心情有何变化。
达达儿真终于玩的尽兴,带着一路的铃声,满脸的香汗,凑到了他的身边,小脸儿在赵石胳膊上蹭来蹭去,将汗都擦个干净,才咯咯咯的笑着,使劲搂住赵石的胳膊。
日渐饱满的胸脯,死死压在赵石胳膊上,还有意无意的来回动着,片刻过后,才在赵石耳边吹着气儿,一边满是诱惑的道:“我的丈夫,咱们回帐篷里去吧。”
赵石揉了揉她的脑袋,嘴里却果断的道:“去,累了就去睡去……”
别说他现在没那个兴致,就算有,也不会在这里跟妻妾成其好事,不然的话,明天起来,脸都不用要了。
这里可不是草原,也不是吐蕃,这里是正经的汉地,这些亲兵护卫更视他为神明,有些事哪里能够做得?
达达儿真有些不满,撅起了嘴巴,转了转眼珠儿,就笑嘻嘻的道:“我的丈夫,您是不是在想着进另外一间帐篷呢……出来前,两个姐姐可都跟达达儿真说过,让我们看住了您,别再让您有进入别的女人帐篷的机会呢。”
这会儿她到记起还有人曾经叮嘱过她许多话来了,不过只要听到她的口气就能明白。
别说让他阻止什么了,估摸着只要自家丈夫有这个念头,她不介意亲自将那几个丈夫看上的女人拉出来,拱手送到丈夫面前,以供丈夫享用。
她这么说,更像是提点条件,让丈夫别落下自己而已。
赵石翻了翻眼睛,“别闹,琴其海身子有点不对劲,你过去好好看着她,我一会儿再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