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话在这里与朕说说也就算了,在宫外,切勿多言。
皇帝陛下虽然喝的有些醉了,但神智却还清晰,告诫了一句,便不再多言。
赵石并不失望,皇帝陛下也没多少动心的意思。
其实君臣二人都明白,儒家之学之所以大行天下,不是说儒学字字千金,揭破天地至理什么的,而是儒学的中心适合天子,甚或是皇家巩固皇权罢了。
儒家将的就是忠君,所有的论点都在围绕着进行。
对于当世诸学而言,这是儒教最大的优势,而对于一个民族而言,却也是最大的桎梏……
皇帝陛下没多少意动的意思,在于他不想自毁长城。
赵石没多少失望,则在于他的无所求……
实际上,别看说了这么多,君臣二人对待此事,其实出奇的一致,顺其自然而已。
这是皇帝陛下能够表现出来的最大的宽容,同样,这也是赵石最努力的一次尝试,如此而已,悲天悯人的情怀,注定不会出现在这君臣二人的身上。
不久,赵石告辞出宫。
先转道枢密院走了一圈,将几位枢密院重臣聚到一起,告知他们,皇帝陛下心意已定,明日便要召集群臣入宫。
换句话说,也就是大家可以光明正大的商讨今年的战事了……
当然,为免东宋早早察觉,行事还需谨慎一些。
不过当战争即将来临的时候。想来消息也瞒不住太多时日。想要想当年一般。突袭金国,西夏,恐怕是不可能了。
这一谈,就没了时候。
直到晚间,赵石才从枢密院离开,径自回府。
而几位枢密使,枢密副使,参知军事。兵部的几位大人,还在不知疲倦的商讨着战事的诸般大略。
这一晚,无论是枢密院,还是中书那边儿,都是灯火通明,彻夜无眠。
消息显然已经渐渐传开,平静了有几年的长安城,逐渐沸腾了起来……
赵石也知道,清闲日子怕就要结束了。
战事准备起来,他这个枢密副使断然脱不开身。这一晚,在将来很长的一段日子里。说不定就是他最后的一个安稳觉。
不过他这府里也不清净。
刚进了府门,就有人报说,有客来访。
这个时候,谁来他这里其实都正常。
但赵石万万没想到,来的是这么个玩意儿……
回鹘使节到访,正主儿是回鹘汗王的小儿子,一位回鹘王子。
而且……竟是上门求亲来的,这他娘的都是什么事儿?这么个时节,你到晋国公府来求亲?
而且,他赵石的女儿,也是你一个回鹘小国所能惦记的?
赵石当即就觉得味道有点不对,回鹘人再大的胆子,也不至于连这点道理都不懂吧?
这些年来,外邦使臣入成安觐见的越来越多,草原诸部,吐蕃诸国,蜀中南蛮等等,入贡之外,很多使节都会有与大秦联姻的意思。
但这么多年下来,也没见谁有胆子上晋国公府的门儿。
是晋国公府的女儿和儿子太小吗?不是的,大家心里都有数,想与大秦晋国公府联姻,太难了,还不如琢磨一下大秦的宗室呢。
而且,一旦触怒了大将军赵石,可是后患无穷,结果可不怎么美妙……
实际上,不久,很多外族使节就已经意识到,与大秦宗室联姻,并不算是最好的选择,除非你能娶到正经的大秦公主,不然的话,对于部族而言,并没有多少助益。
甚至可以说,与大秦一些旁支宗室联姻的难度,还比不上和大秦权臣联姻的艰难。
因为相对于宗室,汉人的臣子们,自由度明显更高,也很难让大秦皇帝陛下亲自下旨赐婚。
而就实际利益而言,能够和大秦权臣联姻者,获得的收益,会更高一些……
回鹘人入秦也不是一次两次了,回鹘王子会不知道其中关节?这么冒冒然跑上门儿来,肯定有些说法。
而这个时候,赵石也没那个心思细查其中缘故,叫来人问了问,便也知道,这位回鹘王子备下厚礼,来晋国公府上求亲,估计是被人坑了。
根本不用幕僚提醒,赵石便知道,这八成是太子李珀的手脚。
回鹘小王子很年轻,被人坑的无知无觉,还觉得自己很有勇气,也觉着自己不含糊,回鹘王子,对上大秦国公,应该算得上“门当户对”。
可能是回鹘汗王也没想到,这个小儿子到了大秦,会这么不着调,办出这样的事情来,不然的话,断然不会让这个小儿子出使大秦,正事儿没办一点,先就闹出了天大的麻烦。
也许是鸿胪寺正由太子殿下主理,事情太过顺手,所以才弄的回鹘王子晕头转向。
谁知道呢,赵石也不想知道,他只清楚,自家的女儿,绝对不会远嫁塞外,去回鹘地界啃羊腿就是了。
本来,赵石还在掂量着,不算大事,拒绝了也就是了,如今中原之战在即,朝廷上下肯定都不愿多生枝节。
不过再一听闻,这位回鹘王子还信教,又是他分外熟悉的伊斯兰教义,不由心里又多了几分厌恶。
伊斯兰教义下的男人在婚姻中都是什么德行,赵石非常清楚……
当然,这并不足以让他做些什么,毕竟两国相交,大事为重嘛。
最终,让他终于恼了的是,这位回鹘小王子的一句话。
大意是。如果这婚事成了。那么我的妻子。必须要信奉真主,延及开来,那么晋国公也必定要成为真主的信徒……
实际上,这个条件在回鹘小王子看来,已经宽松到了极点。
因为严格说来,虔诚的穆斯林,是不会跟异教徒通婚的……
而且,不管是按照回鹘人的规矩。还是穆斯林教义,嫁女儿的时候,都要准备非常丰厚的嫁妆。
在这一点上,王子殿下看的很开,他不在乎财物,他在乎的是,能够娶到一位身份足够尊贵的妻子,还能借此传播真主的荣光,这也就足够了。
已经有些昏了头的他,根本没意识到。汉人大国,礼仪之邦到底意味着什么。而他所说的这些话,不论面对是长安城中哪家权贵,都将被言辞拒绝。
而晋国公府,又非是寻常权贵可比……
“去,传信于鸿胪寺,叫他们把回鹘人都给我扣下,理由吗,就说回鹘使节,妄自尊大,口出狂言,触怒于我便行了。”
“再传信给太子,让他速来见我……”
“我不管什么宫门关没关,让鸿胪寺的人想办法,今晚见不到太子,我让他们人头落地。”
回鹘的小王子殿下还在晋国公府正厅饮茶,虽然等待的有些不耐,但还在憧憬着抱得美人归,又能借晋国公府之势,在大秦传教,财色双收的美好未来。
却连晋国公赵石的面儿都没见到,便被晋国公府家将当即拿下。
撕扯间,没少挨了拳脚,被揍的鼻青脸肿,终于在**的疼痛间,感受到了大秦的“威严”。
当然,即便在这个时候,他也没意识到,自家人头保不保得住,都是两说着了。
太子李珀来的很快,显然,太子李珀根本没回宫,就等在了鸿胪寺衙门。
这个时候,他也有些后悔了,因为枢密院那边已经传来了消息,父皇心意已定,今年大秦将重燃战火。
这样一来,任何节外生枝之举,在政治上,都将是一种不成熟的表现,尤其是对于他这位东宫太子而言。
而晋国公的火气,好像还分外的大。
这到也不难理解,刚刚入宫陛见回来,肯定是满脑门的官司呢,却又有人上门挑衅,以晋国公的为人,不发火儿才叫怪了。
只是木已成舟,晋国公府的人到了鸿胪寺衙门一说,他便赶紧带人来了晋国公府,一点东宫太子的架子也没敢端。
不过,就算他已经有了心理准备,到头来,还是……
太子李珀在晋国公府正厅门前见到了赵石,虽说赵石这么做,有些失礼,但一句话,就将太子殿下叫到府中,失礼的事情早已做下了,这点事又算得了什么?
见礼已毕,请了太子入厅内安坐。
太子李珀必定是要装糊涂的,只道:“老师深夜相招,不知所为何事?”
赵石挥了挥手,闲杂人等都退了出去,盯着太子李珀看了良久。
这样的伎俩,在朝中实在算不得什么,借刀杀人而已,但说实话,赵石恼火归恼火,却也没当什么大事,不过却有些失望。
借刀杀人,听上去挺巧妙,实际上,多数时候只能意味着自己不敢杀人,借旁人之手为之罢了,属于阴谋之列,上不得台面。
“之前这里还坐着一位,现已为阶下之囚,殿下知道我说的是谁吧?”
太子李珀“恍然”,“来人只说扣下回鹘来使以及随从人等,学生还有些惊异,细问才知道,回鹘使节冲撞了老师,引得老师……”
赵石不耐,重重一拍桌案,“听说,殿下想将赵某之女远嫁塞外,不知是否属实?”
一句话,便让太子李珀脑袋嗡的一声,汗立马下来了……
他虽然年轻,但为政已近七载,又得父皇言传身教,什么事做得,什么事做不得,其实拿捏的已经非常清楚。
而听话知音的本事,也早已炉火纯青。
这话听着有些荒谬,他一个太子,惦记着将臣下的女儿嫁到塞外去,这得有多大的私仇或者多糊涂,才能干出这样的事情来?
所以,这不是关节所在。
关键处在于,这么短的时间内,这位国公大人竟然已经知道,是他在做手脚。
那么,他一直不曾向外人说起过的隐秘心思,是不是也泄露了出去呢?又是东宫近臣中的哪位,成为了这位国公大人的耳目,自己还一无所觉?
这个时候,震惊之余,他才感觉到,这事儿做的真是太孟浪了。
也怪他关心则乱,又想瞧瞧晋国公的反应,这才做下此事,确实如同那两位近臣所言,有欠考量……
太子李珀无疑非常聪明,不然的话,他也不会于少年时登上太子之位,到如今越坐还越稳当。
脑海中乱七八糟的想着,嘴上,却干脆的承认了下来,没做半点狡辩。
“请老师息怒,天地鉴之,学生绝无此意。”
赵石斜了他一眼,略为满意,还算有些担当……
其实,若是搁在几年前,他断不会将太子李珀揪到眼前,这么质问。
现在嘛,却又有不同。
原因也是多方面的,一来在京中呆了不少年头了,很是烦闷,二来呢,确实有这么个由头,能借题发挥一下。
三来呢,他可还是太子少傅,教导太子,乃份内之责,虽然没尽到什么责任,但隔上一年半载的,偶尔教导一下太子武艺,实际上是找个由头,将太子揍上一顿,也是有的,所以现在顾忌更少。
四来呢,他可刚从女儿那里得知,这位太子殿下还想做他赵石的女婿,嘴上虽然说的豁达的很,但这却让他心里非常不舒坦。
于是乎,这一晚,他正好借机将两个觊觎自家女儿的家伙,一勺烩了算了。
“大事在即,殿下可要好自为之……不过事已至此,我想听听,殿下准备怎么处置?”
太子李珀心里着实揪了揪,不过他早有准备,此时小心斟酌道:“学生准备派人质问回鹘,待其回信,再做道理,老师认为这么做可还妥当?”
“殿下是不是不打算让来使回去回鹘了?”
太子李珀承受着另一番冲击,强忍着才没变了脸色,沉吟良久才道:“老师言重了,只要回鹘人知晓进退,诚心改过,学生怎会胡乱生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