禁沟绵延如蛇,中有河流从秦岭直挂而下,过禁沟汇入潼水,这就是后来被称为禁沟水的溪流了,明清时这里也是十二连城所在,前又有石门关当路而立,防卫之严密乃诸朝之冠。
如今禁沟之内大军云集,虽未设有雄关,但营寨连绵,寨卡林立,将这条如同长蛇的谷道守的密不透风一般。
前世时赵石来过这里,这里有潼关八景之一的禁沟龙湫,不过那时关中少雨,禁沟两旁的树木已经稀疏零落,多年的风吹雨打,两边的悬崖峭壁之上已经现出许多斜坡,实难与天下绝险之称相类的,便是那潼关八景之一的禁沟龙湫也逊色了很多。
不过此时却是不同,禁沟两旁树木林立,草木丰盈,简直看不见一星半点岩石裸露,禁沟之水也大有滔滔之势,与潼河相汇之处,水声如雷,声闻里许,雾气蒸腾,声势非凡,禁沟之内比之后世也偏于狭窄,大军到像是来到了丛林之内,连引火做饭也要小心引燃了山林的。
到是一些搭建的营寨周围皆被清的光秃秃的,以防被人火攻,若从高空看下去就像是大地上突然多了些零零碎碎的补丁,与这景致着实格格不入,若是有环境工作者穿越到此,估计痛心之余,也得破口大骂,人类果然是害虫转世。
不过赵石不是什么风雅之人,这些将军更不是,对山川秀色都是视而不见。禁沟原驻扎守军两千,援军陆续到达之后,这些守军大部都回了潼关驻守,只留下一营兵士为后来者安顿营地防务,作为熟悉环境的先导,此时驻扎于此地是四千余援军,从潼关之后绕道这里。在这样的环境之下,便是几个将军有天大的能耐。这队伍也是拉的老长。
京兆军就更别说了,一人一匹战马,看上去威风,到了这里纯属受罪,都是下马牵着马艰难行进,在顾不得练什么骑术了,不过这一个多月来。在赵石有针对性的训练之下,这些京兆军少有再说上马就晕的,来回疾驰也都没了太大的障碍,只是上马作战看样子还有些悬,这是个慢功夫,急不来地。
如此一来,京兆军便拖在了最后,看见前面其他援军的军士回过头来不时射向他们地幸灾乐祸的目光。杜山虎恨恨的朝地上吐了口唾沫,抹了一把脸上的油汗,“这鬼地方,前面估计都到沟口了,咱们才进来,金狗一把火烧过来。不死一万也得死八千。”
张锋聚也有些郁闷,立即接茬道:“幸好是夏天,不然这么多人聚在这里,不用金兵放火,自己就能点起火来,大伙儿都得变烤肉,那位大帅到是好计较,将咱们这些不待人见的都扔在这儿,自己在潼关里舒服。”
“闭嘴。”赵石走在前面回头狠狠盯了他们两个一眼,放缓了脚步。和他们并肩而行。不可否认的,他喜欢这里。丛林战一直是他的强项,不得不说,前世地那些特种战士好像都很擅长丛林战,这和落后的装备技术有很大的关系,一旦进入丛林,一些先进的设备也就变得可有可无了。
深吸了一口枝叶腐烂发出的草木气息,阳光斑斑点点照在身上,在这样的丛林中,他有把握一个人面对任何敌手,心里却是一动,“收起你们的牢骚,金兵退兵之前估计这里不会有太大的战事,这里地势不错,正好拿来练兵,说这些废话,不如想想怎么让你们手下地兵适应这里,扎营的时候选处好地方军人什么时候都要有军人的样子,想立大功,就得先有准备,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嘛。
扎营的事情我不管,你们三个营头说了算,不过要是我不满意,有你们好瞧的,让胡离,赤魔几个将斥候都收回来,晚上都到我大帐来,咱们合计一下闲下来的日子怎么过。”
两个人都已经习惯了赵石有些严厉,其实却并未包含多少不满地语气和措辞,不觉得有什么难堪之处,只是从赵石的话里,两个人都感觉出了赵石的野心,将军靠什么?靠的是手底下的兵,以赵石现在的身份,只要有一支精兵在手,建功立业便都是等闲之事了。
杜山虎嘿嘿笑了一下,看上去有些贼眉鼠眼的凑过来道:“旅帅,听说李将军也驻扎在这里,他们先来了些时候,要不咱们和他们搭个伴儿?”
张锋聚在旁边也笑的有些怪异,他们都是赵石的心腹之人,赵石和李金花的事情影影绰绰都知道一点,这时听杜山虎提起,耳朵不由也支了起来。
赵石笑了笑,环顾左右,只有哒懒紧紧跟在他地身边,哒懒现在以他亲兵地身份却属锋字营的别将,也是由于这人长地太过惹眼的关系,赵石除了在军营中,很少让他跟在身边,这人自小长在白山黑水之间,走在山林中如履平地,很像是回到家里一样,晃动着硕大的脑袋左右观瞧,很是兴奋的样子。
“咱们京兆军以后不定比显锋军差了,你们跟在我身边要有这个心气儿,若是你想回显锋军,我这里没话说,自管去就是了。”
一句话憋的杜山虎没了脾气,张锋聚在差点没乐出声来,赵石辞锋并不锐利,很多时候都是沉默寡言,但跟他们几个在一起的时候,这话要多一些,也许是跟他们亲近的缘故,话说出来便很直接,让外人一听就是没轻没重,有时候一句话能将人噎死。
扎营的时候京兆军选了一处很靠后的地方,离第一座关寨大约里许。从这里只能隐约看见那里飘动地旗号,若是隔在来潼关之前,其他人总得说上一句惧战而不敢前的风凉话儿,但潼关之下那场血战从那些将军嘴里不用一天时间就已经在援军中传的极开,京兆军躲在后面便也没哪个闲着没事的在这上面乱磕牙了。
扎营之后,这些援军将领在那位出身东军,在潼关任副将的张培贤张将军召集之下聚在了一起。到也没说别的什么,只是分配了诸军关防。一旦开战,哪军主战,哪军策应,又有谁以为后备,还有谁专管察查敌情等等,这人一看便是个谨慎性子,事无巨细。都一一分派下来,不过措辞却并不怎严厉,估计也是知道底下这群骄兵悍将都是来自西军,要想让这些人心服口服,短时间之内是没这个可能的,初一相见就拿出主帅地威严来,那只会适得其反,再加上这里还有个官阶比他还高的赵石。他这个主帅却多数像是个保持军令通畅地摆设。
众人被分派驻守禁沟,虽也含了些怨气,但也没人跟他刻意为难,事情便大致都定下来,两万多人安置下来却已经到了晚上,谷中林木遍地。除了吃饭时候,严禁烟火,谷中这时便黑的渗人,军兵们劳累了一天,在这个时候都早早睡下,谷中只有一些鸟兽昆虫的叫声不时响起,显得分外静谧。
一张张或是年轻或是彪悍的脸庞都藏在阴影中,只余下一双双明亮的眼睛在黑暗中灼灼生光。
“从明日起除一营留守之外,其余两营入林中演练战法,只带一天饮水及食物。三天为限。回转营地,胡离。赤魔,蔫狼。”
“属下在。”
“斥候分开,有山林渔猎经历的优先配给知道我的目地是什么吗?”
“知道。”众人齐声应道,说到这个份上,再不知道这位将军想干什么就说不过去了,不外乎就是演练山林战法之类的意思。
但这事从何做起众人心里却没底,三天时间在林中度过,只带一天的饮水食物,众人嘴里立马像嚼了干菜叶子般都有些发苦。
赵石的眼睛在黑暗中闪动着幽光,“我这里是有些心得的。”
说到这里,从怀中掏出些纸张摆了摆,这是他一直就准备好的,不过新军初成,若是再往上加码估计有些过犹不及,便一直没有见诸于众,这时却是个机会,但金兵已经顿兵潼关城下快一个月了,不知什么时候就会退兵或是发生什么变故,也没时间让他们慢慢消化。
“丛林战事变化多端,可以少胜强,更可以强围弱,全在乎为将者之一心。
食物,饮水为行军之要,这个大伙儿都应该是明白的,但丛林之战,不能自行寻找食物饮水者,必败,所以三天之中,这食物饮水便得自行找寻,至于怎么寻找,这里都记着,回去翻看就成。
还有,在丛林之中,隐匿藏身乃重中之重,两军相搏,实力相当,先发现对方行踪者,先占七分胜算,在这个上面你们也得下功夫。
领军战于丛林,因地制宜,机关陷阱便不可缺,在这个上面,我不想多说,军中尽有斥候精通,我只想告诉你们,手段隐秘,无所不用其极,这才是为战之正道。
至于最后一点,那便是手下兵士性情之坚韧,体质之强悍,纪律之严整等等,我还是那句老话,只有能忍耐最大限度之痛苦者,才是合格的军兵,这个不管到什么时候都得让他们保持住。
这…很是要紧,你们记住了,还有,明日行军时要带些绳索以及挖掘地器具,攀越障碍,设置陷阱都要靠它们。
告诉你们手下的军兵,这里已然是潼关了,血肉横飞的场面虽没见着,但性命在这里一文不值。
知道这里聚集了多少人吗?四十万,想象一下,四十万大军的战场,一个人是死还是活只不过是简单的数字罢了,没人在乎你来自哪里?或者出自什么世家,自己又是个什么官儿。
若想留得自己的一条小命儿,享受之后地荣华富贵,那就都得打起全部精神来,若是让他进,前面就是刀山火海,他半步也不得退后,若是让他停,就算天上下的是刀子,他也得老老实实站在那里,这些话不仅是对他们说的,也是我对你们的忠告,听明白了吗?”
“明白。”众人虽不明白赵石为什么这个时候要进行这样的训练,但赵石那句工欲善其事必先利其器的话还是能听得明白的,再说他们都是领过军的人,现在外面打的热火朝天,让这些军兵在这里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没准这些军兵的胆子就耗光了,还不如拉出去练上一练,最多将这次训练当作狩猎好了。
赵石到没想到这些军官心里转着避重就轻地念头,话说完了便挥手将众人打发散去,自己隐在黑暗中呆了一会,却是丝毫睡意也无,掀开帐帘,漫步走出帐篷,抬头望去,林木遮掩之下,点点星光若隐若现,但潼关方向杀声却一直没停下来,火把照耀天际,弄得西北方向一片火红之色。
看来金兵越来越急躁了啊,心里不由默念了一句,他却不知,金兵夜战不休,跟他是有很大关系在地,萧幕亡于阵前,不仅让所有金兵脸上无光,便是完颜烈也是心痛的差点疯了,之前已经有了几分退意地金兵,这一天的攻城之势越发的疯狂猛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