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帐之中寂静至极,大家作的最坏的打算便是庆阳已经被夏人攻破,那么大家也就可以收拾收拾赶紧走路了的,但如今经杜山虎这么一说,庆阳虽是没有落在夏人手里,但情形也不见能好到哪里去,切内中曲折竟是这般的离奇,杜山虎说的话虽然不多,但庆阳民乱,还有显锋军这一路走来的残酷景象却好像活生生浮现在众人的眼前,还有就是庆阳指挥使陈衡等人的胆子怎就这般**?竟敢私自买卖军粮器械,他们有几个脑袋够砍的?
想到这些,大帐之中竟是鸦雀无声,甚至能听到大家呯呯的心跳声,所有听了杜山虎话的人都是一个念头,庆阳完了。
好半天下来,李金花才哑着嗓子回答杜山虎的疑问道:“我们到这里碰到了西夏人的骑兵,一战下来伤亡过半,却也将他们击溃了,如若庆阳真如将军所言,我们会立即焚毁粮草,马上撤军,将军今晚好好休息,明天我们就走。”
这个时候不是炫耀战功的时候,所以李金花只是稍微一带就将那一战的战果带了过去,杜山虎也未怎在意,以他想来,护粮军击溃的也不过是一支骑兵小队罢了,听了李金花的话,却是一晃脑袋,梗着脖子说道:“校尉大人,后面还有我们显锋军不少打散了的弟兄,下官也不阻拦大人退兵,我向大人借着人手和粮草,怎么也得将他们接回来。”
“这。”李金花虽然被他义气所感,但心中却是为难,护粮军死了多少人,又费了多大的力气,才击溃了当面之敌,还立下了好大的功劳,谁还愿意跟此人回转去干这送死一样的买卖?
“校尉大人,念在大家都是军中同袍的份上,就救一救我们显锋军的弟兄们吧,杜山虎在这里求您了我们显锋军上下必同感大人恩德。”那杜山虎眼睛瞪的老大,扑通一声已经跪在了地上。
“这怎么使得,将军快快请起。要不这样,你先休息一晚,让我们商议一下可好?”
“大。人就算不去,也望大人别把粮草烧了,末将愿意带着属下弟兄在这里看着粮草,绝不叫夏人把粮草得了去就是。还望大人成全。”
待得派人将杜山虎安排下去休息,李金花扫了一圈帐内众人,“话大家都听了的,现在说说看,我们护粮军应该何去何从才好?”
“我看还是马上撤军的好,西夏人就在前面,庆阳又那么乱,他们显锋军的命金贵,我们护粮军弟兄的命难道就贱了?明摆着是送死的差事嘛。”
“粮草不能留给他们,要是粮草被西夏人得了去那还了得,再说我们是护粮军,粮草在这里我们能擅自退却?就算是退了下去,上面追究下来只能赞他们显锋军对朝廷忠心耿耿,力战不怠,落在我们头上的只能是临阵退缩,置友军于粮草于不顾,我们护粮军犯不上做这有好心没好报的事儿。”
“我们护粮军损失已经很重了,哪里有多余的人手儿派给他们。”
“我看呀,那杜山虎说的未必都是真的,这样的败兵总要给自己找些理由来脱罪的,我想我们是不是再等等?”
“等?西夏人都来到离庆阳这么远的地方了,还等?再遇上一支铁鹞子,你老兄的脑袋还要不要了?”
“也不能这么说,要是那杜山虎说的是真的,西贼和显锋军显然经了连场恶战,还能剩下多少人马?你以为铁鹞子是哪里都能碰见的啊,我们就守在这里,说不得还能砍些脑袋攒上些功勋呢,老子算了算,这次下来,估计怎么也得弄个陪戎校尉当当了。”
“你他娘的想当官想疯了吧?到时命都没了,看你还当什么官儿,不是想到阴曹地府作个鬼卒吧?”
“大家别吵了,大主意还得校尉大人来拿,你们说了不算,听校尉大人怎么说,我们就怎么办就是了。”
大帐里的众人各抒己见,争吵不休,闹腾的李金花脑袋都好像大了一圈,眼睛转来转去,心思百转,还是没有什么主意,但觉得大家还是比较倾向于退兵,刚要开口说话,又见旁边的赵石盯着他看,脸上一红,心里乱了一下,接着又想到这个少年行事果决,主意又多,胜自己百倍,何不问问他心中所想。
“叫他们都出去,我有话说。”这时赵石却凑到她的耳边说了一句。
李金花一愣神儿,他有什么话要单独跟自己说?接着想起昨晚在大帐之中的旖呢情形,心中一阵酥麻,身子不安的动了动,犹豫了半天,这才正了正脸色,“你们都出去,本校尉要好好想想,李树守住门口,没事别进来打扰。”虽然心中慌乱,但安排到还细致。
众人也觉这么乱吵下去不是办法,到最后还是得校尉大人拿主意的,于是乱哄哄应诺了一声,鱼贯走了出去。
李树走在最后,回头时看见赵石还面无表情的站在李金花的身后,嘴巴动了动就要说话,李金花却将他的话全都堵了回去,“三叔,你先出去,我有事和赵。队正商量一下,不要让人进来就是了。”
李树心里虽然纳闷,但也没有多想,昨晚他虽然知道李金花在赵石面前出了个大丑来着,但怎么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有那么大的胆子,敢在军中非礼主将,这样匪夷所思,骇人听闻的事情估计他连做梦也是梦不到的,于是应了一声,就走了出去,守在门边。
“你。你要说什么?”李金花没来由的一阵紧张,在这个冷漠的少年面前,她觉得自己从来没这么软弱过。
一只手搭在了她肩头之上,来回抚动了几下,虽然隔着铠甲,李金花还是觉得一股热力自那掌心一直传到她的心底深处,一种异样的感觉油然而生,身子一僵,脸颊之上,一团红晕弥散开来,一直蔓延到耳根之处,心里却道,难道是上辈子结下的冤孽?要不怎的一见他便没了主意,这个冤家也是大胆,在军中就敢对自己如此放肆,若是放在平日,那还了得。
赵石却没象她那样的胡思乱想,这只是无意识的动作罢了,经历了两场厮杀之后,那种从陌生到熟悉的感觉,就像是一个回到故乡的游子,紧张刺激之余,浑身上下都觉得舒爽之极,那数年他一直渴望的平静如水的生活现在想来却是感到没来由的厌烦,一刻不停的与自己作着斗争,努力的想从以前那种朝不保夕的生活中摆脱出来,却又融入不了另一种生活方式,如果将人生比作一个又一个战场的话,这无疑是一场让人沮丧的战争。
他是一台被训练出来的杀戮机器,以生命为骨架,以战争作动力,以鲜血来润滑,以杀戮为目的,二十多年的岁月,足以让这一切成为他生命中的一部分,深入骨髓,渗透灵魂。
其实严格来说,他喜欢这一切,却又忍不住抗拒这一切,因为那都是别人强加给他的。
当他再世为人的时候,上天赐给了他一个新的身体,却没有给他换上一个新的灵魂,一切仿佛是从新开始,其实却是好像小说般是上一部的延续,既然如此,那就让他来杀个够,这个世界并不缺少敌人,西夏人,女真人,蒙古人,甚至是汉人,也许杀的厌了,就能歇一歇了吧?
在这一刻赵石心中没有答案,迷茫之余,身体里却好像有一团火焰在燃烧,身边女子若有若无的幽香让他蠢蠢欲动,但触手之处,铠甲传来的冰冷感觉让他意兴阑珊,也让他渐渐冷静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