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还有你留下,其他人等都滚蛋。”
随着大吼声,刘昌以及其他两人立即被左右看守的秦军兵士赶出队伍,剩下的人才在惶恐间被押了下去。
那个叫彭岚山的大汉将三个人聚在一起,声音忽高忽低,唾沫横飞,直说了有半个时辰。
直到他做了个下切的手势,打住话头,刘昌几个人已经面色青白,在大汉满是煞气的目光注视下,却是那个别驾带着哭腔大叫了一声,“将军,将军,小人愿意。愿意为贵军效力。”
另外一个衣服早已经看不出什么颜色,也不知道是个什么官阶的汉子稍一犹豫,也是叫道:“小人也愿往”
刘昌在心里大骂了几句贪生怕死的龟儿子,但嘴上却也不甘人后,毕竟这脑袋得先保住才成,却是比两人多说了一句出来,“小人愿意跟随将军去诈寨,但……但将军得先放了我手下那些”
眼前这个身体强横,在刘昌看来连眉毛梢儿都带着杀气的大汉却是满不在乎的来了一句,“都带上,不死的就跟着我吧,也就你的手下还有些男人气,以后跟着咱吃香的喝辣的,保证比他们之前过的好……”
说到这里,却是恶狠狠加了一句,“别给我想别的,到了时候。谁要是打着通风报信地主意,老子也许活不了,但你们的脑袋也得先搬上一次家。”
三个人不敢如何,都是连连点头……
“李大人怎的在这里躲清闲?”
帐帘一掀,随着笑声,吴宁已经带着风声大步走了进来,随手将头盔摘下递给身后的亲随卫士。摆手让他们退下,接着自己麻利的解开披风。卸下甲胄,往大帐正中的桌案上一扔,对着李严蓄笑眯眯的问道。
李严蓄这时却是裹地像个粽子,身前放了个火盆,火苗腾腾,烧的正旺,不过身子还是抖地厉害。他这时也唯有苦笑以对,站起身来想向这位主帅大人施礼,却被对方一把扶住。
“行了,你们这些从京里出来的就是开不起玩笑话,早就跟你说了,咱们都是行伍出身,闹这个虚礼没意思。赶紧坐下,这风寒染上了。就得老实歇着,要说蜀中这天气是不饶人,他娘的照我看,一年到头也不见得能见到一个大晴天儿的,军中有多少人病倒?要不是咱们准备的妥当,不定没打到成都。就全得躺下。”和之前在众将面前沉静自若,一言一行都带着威风不同,这时候的吴宁却才露出些行伍本色。
此时李严蓄却是笑的比哭地还难看,还有些羡慕的瞅了瞅吴宁宽厚的身板儿,抽了抽鼻涕,瓮声瓮气的道:“娘的,咱们两个要是一起站出去,现在准没人说咱两岁数差不多,瞅瞅我这一头的白发,我这身子骨儿照着你这个大帅也差的远了。这些天也没脸出去见人。怎么样?栈道修好了吗?”
两个人说话都直来直去,却透着一股子亲近劲儿。要说李严蓄在兵部这些年,和同门下平章事杨感自然不会对付了,吴家和杨家有姻亲在,算起来,吴宁还得叫上杨感一声舅爷,本应与李严蓄疏离些的。
但李严蓄经过这次大起大落,却是看透了许多地事情,来到军前之后,并不与军中将领多作接触,对于军务之事也少有议论,催办粮草,以及和后方官吏打交道等事却是不遗余力,事事皆为大军着想,有这样一个监军在,身为主帅的吴宁却是也收起了之前的轻慢之心,事无巨细,就算李严蓄多次说出什么主帅决定就好的话,也要在他面前详细解释一番。
这般下来,两个性情相异,经历官职都大不相同,之前更是只闻对方之名,没见过一面的人却是渐渐都去了提防之心,说起话来也便恣意了许多。
“快了,估计也有个三四天就成,不过却给了蜀军准备的时间,赵方此人到是了得,好像打定了坚守地主意,有了这些时日,旁处蜀军准备再周全,也是守不住的,唯有剑门,剑阁险峻,天下之雄关莫出剑门关之右,又有赵方亲自坐镇,却是强攻不得的。”
说起话来,李严蓄到是觉着寒意渐去,脑子中的昏沉感觉也少了许多,这时却是笑道:“大帅何必瞒我,蜀军大势已去,自古以来,大军到剑阁而空手而还者,鲜矣,大帅恐怕心中早有定计才是,快快说来,以作咱的祛病良药。”
吴宁哈哈大笑,重重的拍了李严蓄一巴掌,却是拍的对方身子一晃,赶紧上前扶住,“就听人说,兵部有一只老狐狸,向有滑不留手之称的,这回听说要来军前监军,我这里可是担足了心事,没想到却是你这样一个妙人,好,好……”
连道了好几个好字,才又正容道:“要说真正打起来,赵方虽有蜀中名将之称,但咱们这一路上打到这里,蜀中军将们的本事也都清楚,土鸡瓦犬罢了,所以说啊,赵方的本事也未必能强到哪里去,不过是蜀中无有大将之才,于是才将这人显了出来罢了”
这一刻,李严蓄才真正地觉察出了这位大帅地自负和骄傲,之前的种种做派恐怕都是做给麾下将校们看地,李严蓄在心中也微微暗叹了一声,果然,能统领万军者,怎么又会没有一点异于常人的性情?
吴宁如今袭地是安平郡公。整整比他父亲低了一大截,当年他父亲吴玠有拓土之功,又正逢大秦剧变之时,这才有此殊遇,不然别说是异姓之人,便是那些开国功臣之中,也没一个封王的。
吴氏一门荣耀至此。也算得上是堪堪到了人臣之顶峰,到了吴宁这一代。如无转机,必定是要走下坡路的了,但是机会就这么来了,伐一国之功就明明白白的摆在了眼前,可想而知,之前这位大帅谨慎再谨慎的举止,不派大军走罗川小道。而是宁可耗费时日,修复栈道,军中诸事皆是亲力亲为等等等等,这里面是憋着一股劲儿啊……
不提李严蓄心中感慨,却听吴宁继续道:“困守剑门,其实就能看出赵方此人不过是中平之智,手下又无能战之劲旅,如此。大势已然在我。
听说蜀中君臣并不和睦,君庸臣堕,赵方临危受命,若不是朝廷予我时日不多,这时退兵十里,估计用不了多久。后蜀君臣就能自毁长城。
此时嘛,却只能用那反间之计了,我已命人在剑南散布谣言,君臣相忌之下,结果却是难料,赵方身边还有枢密副使苏方重,不通军略,定多为赵方掣肘,其实这仗不打,赵方已然了无胜机。此人一去。后蜀再无领军将才,这千里之山川。就是我们大秦的了……”
李严蓄听罢,心中也是惊喜,抚掌而笑道:“大帅运筹帷幄,果然不凡,看来,进贤先要恭祝大帅建此不世奇功了,此战之后,我大秦军中第一人,当非君莫属”
“你又何必笑我?我却是有自知之明的,此战能打地如此之顺,还不是圣上及诸位大人在中枢运筹帷幄之功?
此时也正是关键之时,却要慎之又慎,不能起半点骄狂之心的,等功成之日,再谈功论赏不迟。”
“大帅能有此心,确为朝廷之幸,众将士之幸也。”
说到这里,两人相视片刻,都是哈哈大笑……
景兴二年五月末,大秦兵马总管吴宁,派奇兵出罗川小道,克深渡渡口,小漫天寨守将李昭大惧,失措之下,为秦军所乘,被人骗开寨门,激战之下,秦军趁势突出栈道,大举掩杀而上,李昭不敌,率残兵败走大漫天寨。
秦军汇合深渡奇兵,尾随败军而来,大漫天寨守将陈合惊慌之下,指挥失当,竟被秦军尾随败军杀入寨门。
两军激战一个时辰,陈合战死,李昭被俘,残兵数百弃寨而去,此时秦军也已追逐激战两日,各个都是疲惫欲死,彭岚山,罗耀商量了一下,虽然都是立功心切,但还是选择了原地驻守,等待身后地大军主力到来。
大军前锋半日之后便即到达,接着又在小漫天寨休整一日,之后四千秦军强攻金山寨,金山寨此时却早已枕戈以待,营垒坚固,又正处要隘,有赵方麾下大将王海亲自把守。
四千秦军在此血战两日,却是终未拿下金山寨,此时秦军主力八万人马陆续到达,王海惊悚之下,得了赵方军令,在寨墙上虚设草人火把,趁夜弃寨而走。
不过却为秦军识破,大军并进,王海率军断后被围,力战不降,最终自刎而死,只余两千残兵退入剑门,之后秦军四出,将利州各处军寨一一扫平,又克利州府空城,至此,整个利州重镇皆为秦军所有,八万大军临于剑门关前,雄峻的天下第一关城终于展露在秦军面前。
剑门关天下险峻,从下面望去,两边壁立千仞,如同刀削斧刻,中间一座雄关像一头巨兽般堵住隘口,居高临下,声势森然,在关下望去,虎踞龙盘,便是八万大军在前,也让人有些微不足道之感。
吴宁率领众将在下面观瞧,众将都是连连咂舌,都道果然名不虚传。
吴宁观瞧良久,叹道:“天下第一雄关,果然鬼斧神工,诸葛武侯真神人也。”
李严蓄笑着应道:“武侯遗泽,却为小儿所据,可惜,可叹”
关城之上,此时也是人影林立,看着关下铺开,旌旗密布,好像一眼望不到头的秦军大营,许多人已经脸色发白,双股战战,不能自己。
为首一人面如冠玉,头定狮子盔,身着银色甲胄,身子修长,却并不显瘦弱,一张颇显俊秀的脸上,挂着淡定的笑容,丝毫不为关下联营那冲天的杀气所影响,只是眼角眉梢都透着些疲惫,却让他一身的英气减了几分下来,这人正是蜀军行营都总管,后蜀理国公赵方。
“秦军连战连捷士气正盛,总管大人可有良策退敌?”说话地却是赵方身边的一人,这人身子微微有些发福,脸上也满是书卷之气,上得城楼,脸上的汗水还没消干净,此时为关下秦军声势所摄,也微微露出些沮色,皱着眉头问道。
赵方周围众将这时却都露出些嘲笑不屑之色,也是,这位监军大人之前还一直叫嚷着让总管大人出兵救援汉中,更是一副你不领兵我便出马的样子,如今却又说什么秦军士气正盛,宁不可笑?
“有剑门关在,就算秦军再来十万,最后也得退兵而去……”也不等赵方说话,他手下的一个部将便已经大声说道。
赵方摆了摆手,他明白手下众将对于这位文人出身的枢密副使有些瞧不惯,不过当此之时,也顾不得从中转圜了,秦军来的如此之快,实在出于他的意料之外,心痛王海之死之余,也有些后悔,若知秦军战力如此之强,便是弃守利州,全部退守剑门,也好过徒损兵力地。
“为今之计只有谨守剑门一条路了,剑门若失,则京师危矣,方只求苏大人与我同心协力,共御暴秦,其他的,方也顾不得了。”
“那是自然。”监军苏方重脸色本来有些难看,此时却是正容道,“当年邓艾破蜀,却是用奇兵绕剑门而过,如今虽然不同于古时,但还请将军防备之……”
赵方微微颔首,“这个不必忧虑,便是秦军要辟蹊径,通过之人马也不会多,最多也就千余疲兵罢了,我已召各寨守军防备,量秦军也无机可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