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说众人意见不一而致使延误军机,这个上面大将军却不必多虑的,参军,实为参议军事罢了,职责乃是为大将之辅佐,补其缺漏,并没有领兵大将的决断之权,这个主次一定要分明,绝对不能有令出多门之事发生,也就是说打起仗来,还要看主帅之决断的。
不过,话又说回来,都说一将无能,累死三军,以末将看,若是主帅庸堕,事急之时,未尝不能以参军团为首领军的不过这个嘛,说起来还早,总得形成规制之后,再细加规划的,大将军以为如何?”
折木清脸上此时却是平静若水,实则心中已是惊异不已,当初看好眼前这个少年人也不过是看他在武举上勇猛无畏,实是不可多得的猛将之才,这才起了爱才之心,但如今嘛,心中的滋味儿可就有些难说了。
这样的大事,这个少年却是侃侃而谈,轻描淡写间,已是说的自己砰然心动,心思缜密,方方面面的事情也考虑的很是周全,只这份才干便属难能可贵,更何况还只是个十几岁方成年的少年人呢。
不过心中虽已意动,但在军中领兵数十载,那些西北的骄兵悍将到了面前都和猫儿一般,任凭摆弄,这城府手段还能差了?自不会只凭赵石几句话便欣然同意,大加赞赏,不然也不配大秦军中第一人的称呼,岁数也就都活到狗身上去了地。
再说了。军中鼎革可不是光凭某个人一句话就能完成的,即便是当今圣上发话,,也得思量再三,然后召集群臣广开言路,确定下来才能属文下发,看似繁琐。但军国重事,也只有这样才能办好。
都说治大国如烹小鲜。丝毫不能有急切之心,道理也就在此处了,不然就算用意再好,再是高瞻远瞩的建言,到了下面,也能给你办个乱七八糟,这个道理他自然不会不懂。还好的是,此事是在武学中试行之举措,还触及不到军中许多人和许多的势力,这样的话,也就容易了许多。
不过想来便是在武学中试行的不错,到时延及军中,也要费上好大地功夫微微瞥了赵石一眼,心中却道。也不知这个少年想没想清楚其中的艰难,不过就算没想地这么长远,能将这个条陈先拿来先给他览阅,又早就想好是在武学中试行一番,这份谨慎的心思总是难得,到了最后。却又加上了一句,可惜,折家年轻一辈的几个不错的小家伙缺的就是这份谨慎和沉稳,不然以后到是可以和眼前这个少年别一别风头的。
微微颔首,不露声色的一句,“嗯,容我再好好想想。”便即将这事揭了过去,之后便问起了条陈上地其他地方。
“武学中的生员都来自哪里,你不会不知道吧?一视同仁?又谈何容易?难道可以让一个果毅对游骑将军指手画脚?那样的话岂不是乱了章法?”
“这个不然。”赵石立即回道,“朝廷办的是武学。既然沾了一个学字。以赵石看来,进了这个门槛之后。就不能单以外间军阶来论了。
大将军想想,武学初建,行自古未有之事业,若不能标新立异,又如何吸引人才进入武学?以我看,这就如同领兵打仗,新军初立,定然要做到赏罚分明的,进有厚赏,退有严刑,赏不逾时,刑不择贵,如此才能让众军敬服。
进了武学,也就换了天地,再要论资排辈,那武学和军中又有何区别?赵石听说,有的生员官阶比一些教授还要高些,在讲堂之上以肆意顶撞教授为乐事,教授们却是无可奈何,如此一来,武学之规矩何在?
所以赵石以为,无规矩不成方圆,武学要立起自己的规矩来,和军旅区分开,但武学又沾了一个武字,自然不能如国子监般来办,所以可参照军规制约生员之行为举止,可略宽松些,但执行起来一定要严厉,不过这其中一定要有武学自己的章程在此事上,赵石也未想地周全,只是觉得第一个就是不论官阶,到了武学之内便即一视同仁,从学兵做起,拔些天资聪颖,表现优异者为学兵之首,以为奖赏,那些自以为是,以军中官阶压人,欺辱他人,顶撞教授的,一定要严惩不怠,如此才能慢慢将武学的规矩立起来,这时看着艰难,其实过上个三年五载便成旧例,到时施行起来,也就会顺手多了的……”
此时折木清心中已然满是惊异,若说参军团还是这个少年将军的突发奇想,之后这些便是深思熟虑的结果了,这两年多来,他可是将全副心思都放在了武学之上,但奈何让他领兵打仗那是没地说,自然是轻车熟路,但办学嘛,却是每每都有力不从心之感的。
开始时还想着,老子在战阵上出生入死,指挥千军万马,挥手间便是千万人头落地,一个区区武学还能难得住老子?
但到了如今却是觉得一个百多人的武学,数十间屋舍,方圆不过数里的地方,却是要比统领大军十万还要让他头疼的。
而现在,一个十几岁的少年人却是胸有成竹的来到他的面前,给出了这么一个规划,一条条,一件件好像都有自己的道理,这一刻,实不由他不产生长江后浪推前浪的感觉来地,不过他却是做梦也想不到,眼前这个少年是来自一切人才都出自学校体系地后世,即便是没有办过学校,但耳闻目染之下,办学的手段自然是信手拈来。不费吹灰之力地。
其实在赵石看来,办学其实靠的就是师资和名声,若是再加上一个,那就是生源了,而现下武学最缺的气势不是师资,更不是生源,缺的是足够响亮的名声。
这是一个对广告没有任何概念的时代。名声这个东西也就靠的是口口相传罢了,这样算下来。最终武学要打出自己地名声,最终依靠的除了能教出一批批干才之外,一定要有让人眼睛一亮地新举措,让人听见武学的名字,立即就能与其他什么地方区分开来的东西,既然有了这个思路,又不是没见过后世那许多的军事院校。细加整理之下,脉络也就清清楚楚了的。
折木清自然是不知道这些的,听了这几条举措,虽然其中不免有些错漏的地方,但却实在是好像在眼前亮起了一盏指路地明灯,最重要的,他乃心胸宽广之人,也并不是个食古不化的老顽固。第一个念头并不是抓住其中的一些失措之处,进行激烈的反驳,而是不由重新拿起只是粗略的看了一遍的条陈,也不顾身旁还有个人在,便即开始细细翻阅。
这一看就是一个时辰,开始时赵石还很专注的等待这位大将军发问。之后见对方看地入神,他也松泛了下来,他也有的是耐性,并不出声打扰,微微眯着眼睛,心里则天南海北的想着事情,昨日又接到了张承的书信,不过却是汉中未曾攻下的时候写的,消息延迟足有半月有余,不过书信之上。对于拿下汉中已然是信心满满。唯一让其苦恼地是汉中的阴湿天气,信中言道。士卒皆为所苦,衣甲鞋袜无法晾干,士卒时有病倒者,幸好药草齐全,之前又有准备,到未生瘴疫之祸,只是北地之兵,无法消受川中之气候便可见一斑了。
之后又说起川中一些见闻,到是不像在行军打仗,而是在游山玩水,心情之轻松也由此可见了,信上没有多少让人关注之处,兵士除了不适应气候之外,粮草不缺,也没打几次硬仗,按张承自己的话说,若早知如此,金州囤积之粮草尽可减半,就食于敌即可的……
想到这些,赵石嘴角微翘,却是露出一抹笑意,张承和他没见过几次,但初次见面时给他的感觉却是个气度稳重端凝,城府颇深之人,没想到谈不上深交的人,写来的信却是如对故交好友,几有无话不谈之势的。
再有就是武学了,较长远的事情他还没想好,对于是否能将武学办成一所名气独一无二,分校遍布府县的军事学院,他更是想也未曾想过,如今也就是闲居京师,觉着无事可做,才专注于武学之上地,也颇有些培植一下自己根基地意思在里面,至于武学到底能办成什么样子,他心里也没底。
默默想着这些,一老一少却都没了声音,一时间书房之中却是静的好像落下一根针都能听到声响一般。
外面间或有人地脚步声响起,但却无人在这个时候进书房一步,书房所在,却是主人一个比较私密的地方了,一般非是好友亲朋或者份量足够之人也进不来这里,折家是大家族,规矩更甚于旁人,折木清在书房跟人议事的时候,轻易也不会有闲杂人等进来打扰,像赵石府里那般内院外院分的都不算很清楚的,也实在称不上是豪门大户人家。
不过大户人家是非也多,赵石来到折府不过一个多时辰的光景,折府内院上上下下多少双眼睛便都注意到了这里。
随着时间的延长,不少半大小子的身影便出现在了书房院子的外面,探头探脑的,有的脸上还挂着不情愿和不耐烦,可见多数都是被自己长辈打发来探听消息的。
羽林左卫指挥使赵石来访,这个消息瞒不住,若是以前,羽林军指挥使虽然是号称皇帝亲军的统兵之人,在京师也算是要职,但放在出过三位镇国大将军,历代都有统领一阵的大将,几年之前还有两位大将军在位的折家人眼中,也不算是什么大人物,就算是如今,折木河被贬为庶民,折木清回京养老这样的时候,赵石这样一个职位也不会入折家之人的法眼的。
但赵石是当今圣上龙潜时的旧人,是圣上腹心式的人物儿,只看他几年之间便从一个流外武官坐到羽林军都指挥使的位子上,再糊涂的人也明白,此人以后不定能到什么地步呢。
而如今到了府上,和老爷子一谈就是一个多时辰,这谈的是什么?老爷子的脾气谁不清楚?非是军国重务,怕是早就送客了的。
如今有什么大事?无非就是川中战事而已,这两年族里的明眼人都看的清楚,老爷子回京之后,枢密院都少去,就鼓捣那个武学了,明摆着是和朝廷怄气呢,皇上的心思就更明白了,一朝天子一朝臣,巴不得老臣们都退位让贤,别在旁边指手画脚的惹人厌呢,老爷子这么做,多数是衬了皇上的心思,这不,两年多下来,除了时常宫里送来一些物事之外,也真没召老爷子进宫几次。
准是川中又出了什么事故,圣上抹不下这个脸面,这才让自己的宠臣代为问询,说起国朝大将来,还得说老爷子是头一份儿,没人能比得了。
折氏一族是比杨家还要根底还要深厚的大家族,真正的朱紫豪门,当初老爷子折木清就是靠着血战千里,独守延州的功劳一飞冲天,之后领族长之位也是理所当然,如今呢,谁说不能再出一个?川中捷报频传,但折家在那里的子弟可不多,有人早就动了心思想去川中捞取功劳的,这回也许就是个机会?
世家从不缺少聪明人,比常人功名心也更重,于是乎,书房院子外面聚集的人也越来越多,折家规矩严,虽然院子外面的年轻子弟已经有十几号人在这里,却是不敢弄出半点声响,只是三三两两聚在一起,低声嘀咕着,大多都是猜测房中两人谈的到底是什么?
书房之中一老一小却是静静安坐,赵石这时有些疑惑的瞅了瞅外面,外面虽然动静不大,但他是干什么出身?这么多人聚在离此不远处,他能听不出来?这时不由瞅了折木清一眼,心想这是个什么情形?
这时折木清却是一边聚精会神的翻看着条陈,一边随声道:“不用奇怪,准是一些小崽子在外面探头探脑,嗯,这是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