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人小人李贵参见将军失礼冲撞之处。还请将军恕罪。”颤抖着声音,李贵腿一软,立即跪倒在地,他可是知道,四品羽林将军,那是和老爷同级的大官儿,李府的主人,他可以勉强叫上一声叔父的雄武将军李敢当也不过是朝廷四品武官,而眼前之人,年纪轻轻,就能居此高位,肯定是京师长安中了不得的豪门出来的人物儿,不然打死他也不相信以这人的年纪,便能和李敢当平起平坐的,想到此处,他满心的诚惶诚恐都被嫉妒冲散了开去,若他李贵能有眼前这人的身世,说不定官儿比这人做的还要大呢,跪倒之后顺嘴说着好话,心里却是在暗自嘀咕,今日真是倒霉,好不容易甩脱了粘人而又顽劣的小公子,却又碰上一个不得不磕头行礼,靠着父祖余荫吃饭的小孩崽子,来了长安几年了,也不知什么时候才是出头之日……
他却是不知道,今日他是触了一个大大的霉头,这才是刚刚开始罢了。
也不待赵石说上些什么,他身边的那个李府丫鬟已是紧走了两步,来到李贵面前,抡起纤细的胳膊,一巴掌就抽在李贵的脸上,声音虽响,力气却是不大,不过却是一下子将跪在地上的俊美少年给抽蒙了,生生楞在了那里。
这还不算完,十**岁的丫头柳眉倒竖,又是几个大嘴巴过去,脆响之声伴随着随即出现的几个丫鬟仆人的惊叫声,一下便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你……”李贵这时才回过神儿来,不过脸上已经满是红肿,挣扎欲起之际,在他看来,这个发了疯的小女人却是抬腿又是一脚踹在他的胸口,一脚将他踹倒在地。
“我打死你个目无尊卑的狗。东西,吃李家的,喝李家的,还要背后嚼舌头,四小姐也是你这种贱奴敢于中伤的?家法处置了你都不冤。
还有你们几个,都给我滚过来,是。猪油蒙了你们的心了还是怎的?自己是个什么身份都忘了是吧?去,小桃你领着他们到内院王管家那里,一人三十个巴掌,抽不烂嘴巴就继续抽,你跟王管家说,这几个贱奴若是过后谁能说句囫囵话出来,就让王管家亲自到老爷面前解释去吧”十**岁的丫头,伸着青葱般的手指,另一支手扶着弱柳般的细腰,小嘴一张,噼里啪啦就是一顿教训,到是颇有那么几分威风,不过她虽说管着前院正厅迎客事宜,但却还没权利管着这些内院各房心腹下人们的,不过此时此刻,她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能息了身后那位贵客的怒火才是真的,嘴上一边说着,一边却是连连朝着那个叫小桃的丫鬟使出眼色。
“行了,赶紧给我带路去寻你家小姐”
说完这句话,赵石掉头便走,既。然没了当即拔刀砍人的心思,这样一出戏演的再是精彩解气,对他来说却是没有半点看下去的兴趣了,而且他内心深处还隐约有些再要认真计较下去,便也有**份的感觉,不得不说,如今的他在领兵数年,手握权柄之后,真正的算是已经有了上位者的心态。
发了半天威风的小丫鬟赶紧跟上,身后只留下了。几个面面相觑,有些摸不着头脑的下人,半晌过后,李贵捂着肿胀的腮帮子从地上挣扎起来,无缘无故挨了**掌狠的,屈辱惊骇之后,泛上心头的却是满腔的愤怒和怨毒,怎么也是李家的远亲,却是给个丫鬟羞辱了一番,这口气他却是怎么也咽不下去的。
心思清明过来,正琢磨着怎么才能报复这个恶女。人一番,出了这口恶气,脑海中灵光一闪,心里咯噔一下,差点一口气没喘上来,年轻的羽林将军,又在李府内院出现,找的更是府上的小姐,玉烟又不可能无缘无故的发那么大的火气,她又没疯,啊鹰扬将军赵赵石这个名字一旦出现在他脑海之中,李贵是吓的。魂飞魄散,一屁股就又坐在了地上……
李敢当狠狠一。拍桌子,豁的站起身来,怒容满面,他身前跪着的两个人被他这一瞬间爆发出来的怒意都是吓的身子一哆嗦,背后冷汗直冒而出,两人死死低着脑袋,连抬头望上一眼的勇气也没有了,老爷年轻时确实是个火爆性子,他们虽然未亲眼见过,但传闻却是听过不少。
当年老爷在羽林军中为官之时,一言不合,便将六王次子打的鼻青脸肿,在羽林军中是人尽皆知,后调入延州镇军,率两千兵卒突袭西夏,与西夏四万大军遇于途中,旁人都劝其稍避西夏大军锋芒,但他却是一力主战,连斩两个提议退兵的心腹将领,激起士气,率军向前猝然发起突袭,将戒备松懈的四万西夏大军杀的尸横遍野,作鸟兽散,由此一举成名,奠定了其在大秦军中的地位。
不过话说回来,年轻时老爷虽是刚烈无畏,但随着年岁渐长,又调回京师驻防,这脾气却是尽数收敛了起来,近些年来,除了两年多前,李严蓄要倒向废太子李玄持时,曾和李严蓄大吵了一架,最后大怒之下,一脚将李严蓄踹出了书房外,却是再没发过如此大的脾气的,不成想,今日一听到此事,竟是大怒如此,两个人哪里有不害怕的道理?
此时内院王管家心里却是觉着分外的冤枉,不说此事与他一点干系都没有,就说这事儿若是搁在平日里,那还叫个事儿?四小姐为人虽然不错,但父母早亡,一直寄养在府中,这样的身份,又不得几位老夫人得意,便是有老爷护着,受人欺负也是难免之事,高门大户人家,这种事儿平常的紧。
这两年四小姐得了朝廷官职,官位还不小,几与老爷平起平坐,这要是放在个男人身上,别说当面得罪了,估计便是背后说小话儿都得小心着被人听见,奈何是个女儿身,所以闲言碎语便多了些,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嘛,女人家到底都要算是旁人家的人,这个道理谁都明白。
那几个混账东西说也便说了,但该死的却是被人家的夫婿给听了个正着,这也就罢了,更加该死的却是这人还是个不好惹的,羽林军左卫都指挥使,鹰扬将军赵石,那可是实权的领兵大将,身份不但和老爷一般,而且满长安的人都知道,那是当今皇上身边的红人,不但出于皇上私邸,更有拥立大功在身,更不要说人家东征时立下的天大军功了,这样一个人,任谁只要眼睛没瞎,都能明白其日后的前程是怎样的了,你说这几个混账东西是不是该死?还要连累他王管家在这里面对老爷的雷霆之怒……
不过李敢当的心事岂是他们这些人可以明白的了的?他虽半生习于战阵,但宦海沉浮了这许多年,眼界城府自然不会小了。
他对鹰扬将军赵石虽有忌惮,但却并不畏惧,今日赵石来访,他刻意做出的冷淡疏离之态就是他的聪明老辣之处了,京师三军,左右两卫,一由王虎统领,一个便是赵石,再加上他的雄武军,护卫制衡,这个大势怎么也不会变。
前些日还有人在皇上面前提议仿唐制,另设武卫铁林,虽未得允准,但据说皇上也颇为意动的,在他想来,也是如今南边用兵正急,不然此议当是水到渠成的,毕竟已经有两代帝王是靠兵变登基,对此事上心也是题中应有之意,若是不闻不问才是怪了呢。
所以虽是应允了这门亲事,但却不能和那位鹰扬将军走的太近,这其中的分寸他早已想的明明白白。
但话说回来,如今李家正走下坡路,二弟虽说有起复之望,自己又在位上,还能够支撑,但长远看来,却有后继无力之忧,这门亲事也确实是雪中送炭,可为李家得一强援,虽说表面上要做一番姿态出来,但结亲就是结亲,以后若有个什么事情,旁人却还是要顾及那位皇帝宠臣的意思的,若是那位能出将入相,李家必定也会水涨船高,这个毫无疑问,不然他也不会那么痛快的答应下这门亲事,毕竟侄女李金花也算是在军中有了些根基,虽说限于女儿之身,不会再有多大的前程,但总归要比李家旁的子弟强了不少,他们几个兄弟去后,却还能勉强将李家支撑起来,不嫁人又有何妨?
本来打算的好好的,若是因为几个下人的胡言乱语,给那赵石心里扎上一根刺,未得助力不说,却是惹了一个强敌,这让他心中如何不怒?
“你们……”
不过李敢当盛怒过后,嘴里也只吐出两个字,接着便是一声长叹,慢慢坐了下来,这个侄女身世凄苦,心里也苦的很的,但偏偏越是如此,还越就有人不愿放过,大儿子还稳重些,打着继承家业的心思,有上进之心,行事便也不会过于荒唐,但其他人却是这下可好,那赵石刚刚表示了些善意,就有人去触他的霉头,这人年少气盛,胆大包天,对自己侄女又上心的很,现在不定心里是如何恼怒呢。
不过虽说处置几个下人不过是举手之劳,一句话的事儿,但事情一旦闹起来,不但他的脸子放不下,也不合他的初衷,想到此处,心里长叹了一声,唉,由他们去吧,他李敢当自诩一世英雄,从没含糊过谁,难道临到老来,还要放下脸皮,给个少年人赔罪不成?赵石若敢在他府中生事,他李敢当还怕了不成?
豪气颇升,倔强之心亦起,心中自然而然便镇定了下来,淡淡一摆手,“下人胡言乱语,当不得真,按家法处置便是,不必小题大做,派人去把李朗找来。”
那王管家虽然见识不足,但却也听出了这话中的意思,立时如释重负,连声应是而去,心里还琢磨着老爷也不知要找那位二房所出,但至今也没个名份的李朗少爷有什么事情?
再说赵石,重又来到李金花居处,见面之后,李金花却是有些诧异他为何去而复返,不过心中却也欢喜,赵石远行在即,这一去不定又得多少时日,更是在婚事临近之时,足可谓好事多磨的,自是不满足聊聊数语之后便即分离,见赵石回转,这喜色是遮也遮不住了。
不过见赵石神色有些不对,心里却是咯噔一下,她可是被坏消息给吓怕了,定下来的婚期都给延了,难道又有什么变故不成?她可是知道,不说当年护粮途中遭遇西夏精锐,赵石那时还只是初入军旅,也是神色自若,奇谋迭出,就说东征时被数倍于己的金兵铁骑围追堵截,生死只在顷刻之间,他也是指挥若定,不见一点惧色,现在却是阴沉着一张脸,让人望之生畏,也难怪李金花往坏处想了。
赵石如今百事缠身,疲倦非常,加上余怒未消,神色自然不会好到哪里去的,本来已经不打算让李金花随他去川中冒险,但经此一事,却是变了主意,与其留在这里受气,还不如随自己到外面走上一趟。
他也不废话,直接将自己的意思一说,自然不会提起那些听到的闲言冷语,只说想到此去时日不短,也恐其中有什么意料不到的变故,考虑到两人都是官身,朝廷一旦征调,也就身不由己,还不如一同前去,再一起返回。
李金花一听却是大喜过望,赵石虽然并无半句甜言蜜语,但在她听来,这简简单单的一去一返,关怀之意已经流露无疑,惊喜之下,哪里有不答应的道理。
等到赵石出了李府的大门,会齐等在外面的随行衙兵,心中那股被人信任依靠的暖意还久久不去,面无表情的回首看了一眼堂皇的李府大门,心头却是冷哼了一声,这才掉转马头,双腿一夹胯下战马,率领着十几个衙兵绝尘而去。
来到自家府门之前,婚事才过去两天,牌匾之上的红绸裹布犹自未去,路旁还遗留着些鞭炮碎屑,两日之前宾客盈门的胜景还依依在目,但此时赵府门前却是一片紧张忙碌之色,十几顶轿子依次排开,赵府门前的家丁们跑来跑去,端茶送水,忙的不亦乐乎,赵石却是一阵头疼。
“老爷回府了。”
赵府门前又是一阵忙乱,管家老齐颠颠的跑出来,嘘寒问暖,几日来这位老管家却又是欢喜又是烦恼,赵府兴旺之相已呈,他这个资格颇深的管家也水涨船高,走到哪里都有人巴结的,但从那盛况空前的婚事开始,他这个管家就再也没能闲着,迎来送往,便是当初年轻时在景王府当差,也没有此时的风光的,只几天功夫,这眼界心气儿就已不一般了,上门来的若是官阶低些,老头儿腰都不带弯上一下的,不过风光虽是风光,但就是太忙,跑前跑后的,他这把年纪,身子骨还真是受不了,痛苦并快乐之余,他这心里不由暗叹,若是早几年到这般好去处那该多好。
见老爷带人回转,心中暗自松了一口气下来,将赵石等人迎进府内,一边急急让人安顿好那些衙兵,一边随在赵石身旁,将来府拜会的各色人等一一数说了一遍,也亏他年纪虽老,但这记性却不差,将内府几位先生着重点出的那些人都记了个清楚。
赵石不时点头,又问了问石头娘可曾回转,得知老夫人带着小丫头去了西山佛院上香,这才挥手将管家老齐遣走。
他却并未急着见客,而是先到后院洗漱了一番,又将陈常寿等人分别找来问询,等心里有底,才依次见了几个客人,其中有礼部的,有户部的,还有兵部的不一而足,太大的官儿没有,议论的事情也非常琐碎,无非就是此次前去川中传旨的名单以及一应事宜。
饶是已经和陈常寿等人通了气,见过礼部来人之后,他还是深吸了一口气,不说别的,只礼部要求随行之人便有四五十人之多,听陈常寿说,吏部随员人数还要多上许多,他这心里已经满是苦笑,这哪里是钦差?简直不就是保姆吗?这许多闲杂人等,只两千兵马怎么能护得这么多人安全?
最后赵石一咬牙,定下除吏部礼部之外,其余各部随员绝不能超过二十人,还都要身强体健的,七老八十的免谈。
这么一来,其他几部来人自然是满腹怨言,不过任他们说的天花乱坠,赵石也是咬死了不松口,这些人无法之下,才悻悻告辞离去,说是回去商量商量,他们做不得主的,赵石心里冷笑,只当没听出他们话里的意思。
不知不觉间,半天就已匆匆而过,到得晚间,口干舌燥,再加上心力交瘁的赵石才回到后院,想要到石头娘房中用饭,这时陈惜寿却又匆匆而来,一见面就急急道:“大人,有贵客来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