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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 第五百四十八章故交

李士芳是熟人,而且和赵石走的很近,联想起上次宣旨来的李师雄,让人觉着这些所谓隐秘的关系便如同青天白日的物什似的,无所遁形。

工部侍郎蒋中流赵石见过一次,也听说过此人,四十多岁年纪,正是年富力强的时候,据说接任工部主事也就在这几年之间,等他接任了工部尚书,估计御史中丞汪老大人再一下来,正德一朝的老臣在朝堂之上也就不剩几个了,当然,这些朝廷上的事情都是一封封家书中写的,并非赵石自己臆想而来。

宣旨完毕,自然就是给钦差大人接风洗尘,李士芳等人这回没急着离开,欣然赴宴,赵石这些日子很是忙碌,各处援军纷纷到达金州,这驻扎营地,粮草调拨,以及面见领兵将领等事都是不容耽搁的,所有金州一应官吏也是忙的脚不沾地一般,这回又来了八千殿前司禁军,又得一番忙碌。

所幸金州现在粮草无缺,军资足够,人手更是不少,加上金州这两年都是大军驻扎之地,不论官吏还是百姓也都熟悉了这些事物,各司其职,并不慌乱,到是让人省心不少。

陆续而来的大多都是禁军以及团练,到得此时,金州人马加起来已有四万余众,赵石心里总算有了些底气。

各路探子已经派往蜀中,陆续传回来的消息并不算好,利州一地已然没有多少乱匪,利州乱匪几乎都陷在了金州,不过要说利州已经安静下来了却是瞎话,利州在金州战后却多出了许多土寨土堡,都依山靠水的,据于险要之处,探子打问,大多都是一些地主乡绅聚众自保所为,反正一句话,利州已是无主之地,还是乱的跟一锅粥似的。

而利州城却还在秦军手中,却被剑门蜀军围了个水泄不通,据说已经有些时日了,探子无法混入城中,也就没什么详细的消息。

而最险峻的估计要属汉中了,当初去取汉中的以秦州军为主,里面有平凉镇军,禁军等等有近万人马,领兵之人也不是旁人,正是张锋聚的三叔张承,副将也是老熟人,是那个东征时被他胖揍过一顿的郭猛。

说起来,这两人领兵取汉中十分的顺利,到了阳平关,关中蜀军竟然已经跑了个七七八八,随后几处隘口,都是极为险要之处,若是蜀军能据险而守,别说阳平关,就是后面几处隘口也能让数万秦军强攻不下的。

这可都是蜀中有名的地方,三国时不论张鲁,还是后来的刘备,曹操都曾领兵大战于此,哪次都是十数万兵马,就他们那点军兵,别说进入汉中盆地,就连阳平关都过不去的。

不过蜀军将无战心,兵无斗志,让他们二人却是长驱直入,直接杀到了汉中城下,过不了几天,守城的蜀军节度使蓝惟谐,这位节度使大人可能是看三国看多了,竟然想要趁秦军远来疲惫,趁夜袭营。

张承等虽无防备,但大军扎营,怎么会没有一点防范,尤其是像秦军这样久经战阵的军旅,蜀军出城夜战,两人正是求之不得,晚上一番混战下来,不但后蜀节度使蓝惟谐被阵斩当场,出城的蜀军正是没回去几个。

两人乘胜攻城,几度攻上城桓,却都被刺史魏士成带兵赶了下来,要不怎么所两人运气好呢,正无奈间,蜀人自己却是先乱了套,后蜀咸安郡王孟信杀了刺史魏士成以及反对降秦的部将,开城请降。

若非李任权率部千里奔袭,同时立下大功,他们两个就是伐蜀头功了。

当然,这都是前事了,也不一一细说,但两个人的好运气到此也就为止了,两人手下军兵本就不多,驻守汉中,看押降卒,又要护卫后蜀咸安郡王等一应降官回秦,加上还要不停的运送粮草。

这么算下来,两个人实在无力派兵驻守阳平关等险碍,再说了,后路自由入蜀大军看着,也无须担心不是?

但蜀中大乱,数十万乱匪取金州,也就可见汉中这里的情形了,阳平关为乱匪所据,之后各个要隘处情形虽无法探知,但想来也已经入了乱匪手中,不过近万秦军士卒应是能守住汉中的,这个赵石毫不怀疑,就算领兵之人被人刺杀或是重伤,秦军也不会太过慌乱,乱匪的伎俩赵石现在已是清楚的差不多了,先是使人刺杀首脑,然后趁群龙无首之间,靠人多势众一拥而上,招数虽然实用,但却非是百无一失,只要有人在关键时候稳住军心,乱匪也就无机可趁了。

就像利州城,即便守军已然不多,二十万乱匪在关下徘徊数月,也不是没能破城而入?

而秦军入蜀,这阳平关必定是要先拔了的,不然大军后路就随时可能被乱匪切断,也正好趁机打通到汉中盆地的道路。

这些天,他看的都是探子关于阳平关的探报,直到钦差来了,他心中已有了些成算。

身为钦差的李士芳等众人都散了,这才又掏出另一道圣旨,赵石,陈祖,种从端三人又得跪下接旨。

这一道旨意就不是封赏了,而是让三个人协力入蜀,而让陈祖与种从端两人高兴的是,朝廷旨意上并非急着让赵石领兵入川,而是让三人商量决定,这无疑给之后的战事增添了许多的胜算。

让两人尤为佩服的是当今圣上的英明,蜀中之战到如今已经打成了一个烂摊子,这谁都明白,而力主伐蜀的当今陛下恐怕也是焦头烂额,对于京师长安现在的情形他们两人也并非一无所知,若是金州这一战败了,当年宣武皇帝旧事很可能会重演,皇帝下罪己诏,传位太子这样耸人听闻之事也并非不可能发生。

但就是如此情形之下,那位陛下竟然还能体谅前方将士征战不宜,给领兵大将以信重,这样的心胸和气魄,足可让人称道一声,圣明天子。

而种从端心中这时也痛悔非常,当年为何要扶助那么一位,做下那许多事情,真真是猪油蒙了心。

接下来说的却是金州所俘乱匪之事了,以工部为主,刑部为辅,十余万罪民将被分往数州劳作,因蜀中战局未定,所以这些罪民将有数万留在金州,不管是运送粮草,还是临时成军,发往军前,都由赵石等人决定。

至于其余乱匪的去向,朝廷还是斟酌当中,不出一月,当有定论,而工部侍郎蒋中流将主理此事,赵石三人此时恍然,为何工部,刑部都来了人,却还没几个,原来如此。

赵石心里也是高兴,看来圣上以及朝中重臣已经同意了他的意见,看来自己灵机一动的想法却也有可取之处,不过他是军人,并非真正的政客,这些想法一闪而逝,并不深究,种从端眯着眼睛,现在他算是看出来了,当今圣上对这位大帅当真是宠信到了极点,所奏无有不准不说,其中竟然连打折扣的地方都没有。

等到宣旨完毕,将圣旨交到赵石手中,李士芳才满脸含笑的将赵石搀扶起来,笑道:“恭喜几位大人,百战功成,可谓朝廷柱石。”

接着却是含笑看向赵石道:“今次已是小臣给大人第二次传旨了,汾水一别恍如昨日,而今大人已是统领千军万马的大将军,前程似锦,当真让士芳羡慕啊。”

赵石也笑了起来,“要说羡慕,赵石到是羡慕大人常在帝侧,又能平平安安在京师享福,赵石现在可是身心俱疲,恨不能去了这个职位,清闲一些呢。”

两人对视而笑,心中自有默契,说起来,两人相识于汾水之畔,见面的时候并不算愉快,尤其是那时李士芳文人心性颇重,非要夜宿庙宇,却是差点遭了贼人毒手,到得赵石军中时那狼狈的样子实在让赵石看不上眼。

但世事就是如此奇妙,两人之后再没见过,但李士芳回到京中之后,性情大变,开始热衷于官场,和赵石府上长史陈常寿往来频密,成了好友,和赵石的关系也密切了起来,尤其是李严蓄被委为入蜀大军的监军一事上,却是得他出了大力,算是欠下了一个不小的人情。

这时相见,两人说的虽说不多,却都心知肚明,今后官场之上,相互声援,互为倚仗是免不了的了。

李士芳乃朝廷新贵,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常伴帝王身侧的,那需要机会,更需要才干和能力,李士芳此人有才学,在当今陛下还是景王之时便与其交好,这就是机缘,两个加在一起,早就出了如今的翰林待诏大人。

对于李士芳的来历,无论是陈祖还是种从端最多也就听所此人当初是长安八友之一,其他的再无所知,见赵石与其相熟,心里都有些泛酸,他们两个如今都是远离京师的人物,对于京师人事之更迭都不很敏感,也变相的显示了两人远离了大秦官场的核心。

陈祖还好些,毕竟他一直任的是外官,但种从端心情就越发的郁闷了起来,瞅着相谈甚欢的两人,却是恍然如梦,这时才觉得,原来朝中竟然出了这许多年轻人,而再看自己,曾经也是如此风华正茂,意气风发,而如今呢,却已经两鬓如霜,远离长安繁华之地多年,朝中新人又有多少还认识他这个曾经的兵部尚书,种家的族长呢?

不管两人作如何想,但两人却都是世事通透之辈,说了几句话后,便借故离去,大堂之上便只剩下了赵石李士芳两人。

李士芳目注赵石道:“大人如今可是与之前大不相同了啊。”

赵石笑着回道:“李大人可不也是不一样了吗?”

两人同声而笑,估计都又想起汾水河畔军营往事,笑声更多了几分畅快。

“赵大人再不可提什么李大人,叫在下一声士芳即可。圣上让士芳告知大人,当初大人所言句句良言,只惜以为胜算已定,未曾听从,不然蜀中战事当不至于此,而今大人领兵,陛下是放心的,但若有何难处,快马速报京师,断不可再像之前般,先斩后奏,让圣上忧心了。”

赵石点头,“士芳请代赵石回禀陛下,最多再过十日,赵石便领兵入蜀,还是那句话,前路茫茫,臣尽力而为就是。”

李士芳有些诧异,但他自己在当今圣上面前就有些洒脱不羁,这时见赵石听得口谕,却未多出多少异色,且也没有空放大言,心里到觉着此人确实值得自己相交,能得陛下信重如此,也确有其道理。

于是笑道:“圣上说不必太过急切,准备完全才好入蜀,大人这是?”

赵石摇了摇手,“圣上宽宏,能体恤前方将士,古来帝王,能有几人如此?实是让人无话可说,但话说回来,挥军入蜀,宜早不宜迟,赵石最怕朝中闻听金州大胜,便急令我等起兵,但现在却宽容了这许多时日,已是足够,不过这一次,还请朝廷速派官吏入蜀,安靖地方,还请士芳启禀陛下,大乱之后,必然大治,于我大秦未必不是好事,但蜀中元气大伤之下,却需及早定策蓄养民力,不然,蜀中没了拜火神教,自然还有其他什么。”

李士芳肃然点头,“大人金玉良言,士芳定一句不差的禀明圣上”

正事谈完,李士芳便多了几分随意,笑着道:“士芳多去大人府上,听闻大人府上添一公子,还没给大人道喜呢。”

说到这个,赵石心里未尝没有点期盼,不过脸上却是多出几分苦笑来,“我这里还没见过,更不知怎么教养,府中妇人女子众多,就怕等我回去,小子已经娇生惯养的不成样子了。”

李士芳也笑,这时才恍然察觉,眼前这个身材高大,满脸深沉的大人才不过十七岁的年纪,有了儿子,却会转不得,相比于自己在长安的闲适,却是着实让人惭愧。

“大人放心,将门虎子,将来未必比大人差了就是,尤其惜身兄膝下无子,近日见到那白白胖胖的幼子,却是动了慈父之心,夫妻两个恨不能将孩子抱回去自己养着,惜身兄更已经收了公子作弟子,正摩拳擦掌的准备将一身才学教给他呢,以惜身兄之才华,大人还需担心什么?

李博文没有争过,还生了几天闷气呢,见到士芳,也没个好脸色。”

赵石这时却道:“唉,赵石怕的也正是这个。”

李士芳愣了愣,接着便明白过来,对啊,刚说了将门虎子,这让陈常寿教下去,岂不成了文弱书生?恐怕在这位大人的眼里,和长于妇人女子之手也差不多了吧?明白此节,却是猛然哈哈大笑,不一时连眼泪都笑了出来,却是又让赵石想起了那个汾水河畔,放浪形骸的世家子。

不过心中也觉畅快,当初陈常寿来信之时,那位府中长史对于赵石嫡子还没一个,就弄出一个庶长子来,还很有些不满,不成想,时到今日,却稀罕的跟什么似的,也真可谓是世事难料。

这时赵石轻轻一拍桌子,却是想起一件事来,心里苦笑,见到此人就应该想起来的嘛,怎么会说了半天话才也是这些时日事情太多,又常年在外,家中之事反而记挂的太少了些。

心中苦笑,却还是抱了抱拳,“听说我那大哥经士芳引荐去了翰林院,还未谢过呢,真不应该,晚上的时候到要多敬几杯酒给士芳了。”

要说李士芳这交友的本事真是不小,几句话的功夫,便是以赵石的心性,也感觉两人如同多年故交,士芳,士芳的叫着,初时还有些别扭,但这时却是叫的顺口之极,连话也多了许多。

这边厢李士芳擦了擦眼泪,不以为意的摆了摆手,笑着道:“宁方兄性情端方,博学多才,与士芳相交,多有规劝之言,让士芳得益良多,宁方兄蹉跎至今,不过是机缘未到罢了,今次他本来是要考恩科的,但以如今情势,恩科恐怕又得延后了,遂由士芳荐举入了翰林院,但于宁方兄来说却未必是好事,士芳实是不敢居功的。”

“我这位大哥,心思很重,年纪老大,却还独自一人,在我府中呆得也很不舒服,这回有了职位,应能好上许多,我这里承情的紧呢。”

“大人说哪里话,当初在汾水大营中一番叙谈,士芳才如醍醐灌顶,才有了如今的翰林待诏李士芳,不然士芳不过还是一长安浪荡子罢了,每日饮酒作乐,填词作赋,丝毫不知蹉跎了大好年华,此等恩情,士芳牢记于心,不敢稍忘,而大人征战在外,士芳能让大人少些后顾之忧,已是万分欣慰,却是当不得大人相谢。”

到了这个时候,两人之间已是没有什么可忌讳的了,又相谈良久,李士芳这才离去洗漱,准备晚上的洗尘之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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