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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血 第五百九十一章自污(一)

南十八来了,是憋着笑来的,闹的动静很是不小,赵幽燕无端端挨了两脚,一肚子火气,见属下中还有懵懵懂懂的,不知所谓,正又踢又打的让这些家伙守口如瓶。

南十八在外边只略略听了两句,就大致明白了其中缘故,无非是大帅急色,动手动脚,人家姑娘急了,掀了桌子,却让一群惊弓之鸟慌了手脚,冲进屋去,而人家姑娘一害羞,当即逃之夭夭,却见了大帅的狼狈样子,受了些无妄之灾。

心里暗叹人心不古,世风日下之余,也是好笑,想起几年前好像听闻过屋里那位曾经在青楼撕过人家裙子,最终却是将那文小方养在了府中,没想到现在故技重施,又撕人家裙子,真是有失体统。

不过在军中呆的久了,却也能理解一二,这位大帅也非是好色之人,但军中之人征战日久,只要看见女人,不论美丑,那眼神就没一个是正正经经的,都透着邪性,因为这个,成都城里没少出乱子,调戏良家女的,到青楼作乐大打出手的,甚至还有一队禁军胆大包天,想进皇宫瞧瞧皇帝的嫔妃长个什么样子,真是色胆包天,也不知自己有几个脑袋够掉的了。

大帅血气方刚的,这等事到也不算什么,略微有损于声名,却也不是什么坏事。

连南十八都做如此想法,就遑论其他人了,对于赵石来说有些冤枉,不过以他如今的位置,也是难以分辨了,连当面问他一句的人都没有,又何来分辨之说?

不过赵石也没想分辨什么,虽说弄的颇为狼狈,当时有点恼羞成怒,过后只是有点哭笑不得,也不值得他记挂在心里。

屋子里正有人在收拾残骸,收拾完了,人也退了出去,摆手让南十八坐下,没了桌子,但椅子却还无恙。

在心里又梳理了一下,这才跟南十八说起蜀国太子之事,两人商议良久,南十八离开的时候,也是皱着眉头,心里即喜且忧,主意不错,选个得当之人细加布置,不失为一招散手,或许可收奇效也说不定。

但。但这好像真不是好像有些狗拿耗子的感觉,大帅难道就不清楚,在蜀中布置的越多,将来留下的首尾也就越多,出了事情,却去找谁?这动一下西一下的,想起一出儿是一出儿,也太不让人省心了。

其实现在,不论是赵石,还是李严蓄,陈祖,都是暂行处置蜀中庶务,保持蜀中战后平稳是第一要务,在南十八看来,李严蓄参与的过深,人事之权操持太紧,现下虽有好处,但于其自身来说,却是无益。

陈祖迟来,也被忙的不可开交的李严蓄拉上,做的到是中规中矩,让干什么就干什么,并不在其他事情上多做置喙,这才是聪明人的做法。

其实运道最佳的在他看来还是赵石,在剑门受了伤,却是因祸得福,能得享大功,却还能借伤退上一步,深合明哲保身之道,要不怎么说运气好呢,不然瞧他这个劲头儿,说不定揽权比李严蓄还厉害,说不得就是能上不能下的局面。

再想想之前所说之事,南十八也是哑然失笑,这运道真是不服气都不成,蜀国太子孟谦,蜀主嫡长,好诗文,喜音色,十四岁立储,交接后蜀朝臣,与苏氏一党相抗,秦军南下,就他在后面力主杀理国公赵方满门,逼得剑门守将理国公赵方阵前投敌,大秦不费一兵一卒得下剑门天险。

后又亲率蜀军和蛮族援兵数万迎敌,为秦军所破,乱军当中消失不见,于是这位大秦灭蜀的最大功臣就此没了消息。

不过在赵石率兵大破成都城下乱军之后,在降卒口中又得了这位太子殿下的消息,竟然就在乱军当中被人当做了傀儡,想来之前必是那拜火神教从中作梗,才在乱军当中劫持其而去。

成都城下一场混战下来,这人却又没了踪迹,真真是钻天入地,如孙猴子般难以捕捉,但转来转去,最终却还是落在了秦军手里,看来这次性命是再难保全了,那孟谦若早知今日,还不如在成都城内好好呆着呢吧?你看人家蜀王,经历了这许多变故,还不是活的好好的?

摇头叹息了一声,心里已经开始在琢磨着给朝廷上的奏折该怎么写,怎么才能将干系撇的远些,最好是能让朝廷大臣们觉得,这是不经意间得的一个好主意,用也在你不用也在你,一边想着,一边却是走的远了。

赵石这里说干就干,当晚,一处隐秘所在,一具无头尸体便被深埋了起来,第二天,就赵石亲信之人捧着一个锦盒,随着一队精锐骑士悄悄出了成都城,向北疾驰而去。

成都渐渐平静了下来,虽还没有朝廷旨意下来,但在安抚百姓,治理地方上,大秦上下却已经动了起来,至于蜀中各处官员首脑的任命,却也没有动静,想来应是在还在仔细挑选人选。

眼光敏锐之人都明白,治平蜀中是个长远功夫,蜀地恐怕还要乱上一阵才能真正安静下来,不过这个乱字,可并不是说还有什么战事,而是表现在人事之上,打天下难,治天下更难,而战乱之后,如何减免税负,于民休息,又如何任命贤才,治理地方,又如何影响人心向背,使蜀地百姓归心,等等等等,又怎是一朝一夕之事?

至于成都这里,作为蜀地中心,人烟繁盛之所在,自是重中之重,不过外有大军驻扎,内有李严蓄,陈祖这样的大秦重臣坐镇于内,还有许多后蜀降官辅助,过了不几月,便已让这座古城恢复了些繁华。

赵石身体渐渐好转,事情越来越多,但多数都扔给了南十八和孙文通,军务上也有李金花等人在,他这里过的却越来越是优哉游哉,混不像李严蓄等人那般忙的焦头烂额,疲于奔命,他这儿好像是只等着朝廷来旨,就打道回京师去了,有时和李金花相谈,也玩笑一般的说,自己现在无事可做,又哪里都不能去,好像坐牢一般。

不过所谓物极必反,说是无事,就有事找上了门。

成都城南一处宅邸,几个人却在密议。

“你等可知?夔州传来消息,有人暗查前些时我军调度,其意不明,说说,此事该如何应对?”

临江伯李任权坐在上首,面沉似水,最担心的事情还是出来了,应对不好,有天大的功劳,也能化为乌有,后悔,恼火,,不安交织在一起,再想起这些日子的遭遇,李任权眼中红丝隐隐,直欲拔刀杀人,泄了这股郁气才好。

在座的几人都是一惊,这里都是李任权的心腹之人,一个随军幕僚,在他身边担任文书,两个参军,都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还有个侄儿李琼,在军中担任领兵校尉,堂弟李任哲,已是军中都尉。

他这些心腹出现在成都,却是他也觉着自己该学学旁人,别紧抓着兵权不放,失了大将气度,不过他也想不清楚,自己之后是怎么个奖赏,最终想来想去,还是两条路,一个是进兵部,一个是继续领兵。

进兵部他不愿,兵部虽位在中枢,却哪里有在外领兵逍遥自在?若是那般,他更愿意回庆阳府,那里他经营多年,放手而去实在可惜。

但他也清楚,回庆阳府的机会并不多,是去潼关还是去西北?蜀地是不想多呆了,这里已经没仗可打,养老的地方,谁爱呆谁呆去。

所以将这些人叫来成都,一来是有所触动,二来却是为了商量一下今后行止,也该是派人到京师活动一番的时候了,有些晚,但也不算迟。

他能安心留在这里也是无奈,李严蓄开了口,他也许还能顶上两句,监军毕竟不是领兵大帅,但李严蓄那里还将赵石搬了出来,他就不得不考虑一下同时得罪两人的后果了。

他一直没去拜见那个小毛孩子,不光是赌气,还有身有所峙的缘故,他入蜀之后,立功不小,又手握数万雄兵,还真没将那赵石放在眼里。

不过话说回来,两个人他都不惧,但两个人加在一起,他就不得不思量一下了,还好,这二人深有间隙,这个他是知道的,至于深到怎样的地步,他就不知道了,不过想来不会如同表面般和睦就是了。

虽然知道这些,但他却不敢不顾离去,再加上心底也有些心虚,坐视成都被围而不救的罪名他是万万担不起的。

所以他便在城中弄了一处宅子,住了下来,时不时去见李严蓄一趟,表现多有恭顺之意,不过在成都呆了个八月,他心里的不安却是越来越甚,城中诸将的敌视,每次见李严蓄,对方都是笑眯眯的,但骨子里那股疏离他是能感觉的到的。

大将军吴宁一直没见着,后来隐约听说了吴家的事情,吴宁那里他就再也没去过,而赵石那里呢,没及时去拜访,隔了这么长时日再去,也没多大意思。

想来想去,心中却是愤恨,自己乃有大功在身之人,如今却如同身在敌国,周遭尽是白眼儿,没有老子,东川怎么能到手?又如何能平静至此?难道东川就没有乱匪作乱,若非老子用兵得当,还不是得如成都般被一围数月?一群废物,却嫉贤妒能若此,真真让人心寒。

再有,没有老子,后周早就长驱直入,哪里还有你们的命在?现如今到好似老子欠你们的,横眉冷眼,做给谁看?难道老子怕你们这些王八蛋不成?

所以将心腹召来,也不乏商量是不是上奏朝廷,将委屈述说一番的意思。

但现在嘛,这些想法都已不重要了,前几日接了急报,夔州那里竟然有人在暗中查探当初大军调拨诸事,他这里的不满和愤懑一下子便全化作了冷汗,这就找上门来了?他那点隐秘心思虽从未跟人说过,大军也是按照防备后周在调动,也真的和后周见了几次阵仗,但这瞒不住有心之人的眼睛,近五万大军真的就能被数万后周水军压的动弹不得?东川民乱真的那么猖獗难制?

只要认定了他是见死不救,这些理由便都站不住脚。

“大哥,是什么人在查?又是为了什么?”李任权的堂弟李任哲先开了口,和李任权颇为相像的圆脸上,神色也是难看的很。

李任权勉强压下火气,摇了摇头,“我若知道,还请你们来商议作甚?”

他那侄儿却颇为冲动,一听这个脸就涨红了,“还能是什么人?定是成都这些狗*养的,这些王八蛋,整日价冷言冷语的,传到耳朵里的就已不少,无非是嫉妒咱们夺下东川,又损伤不重,瞅着咱们眼红罢了,之前还只是背后嘀咕,现在可好,竟然还派人到夔州去,难道还想给咱们安个罪名,真当咱们是泥捏的不成?叔父,不如传信给张副将,让他干脆将人抓起来,送到成都当面跟那些王八蛋对质”

“住口,若都像你这般鲁莽,还领的什么兵,回家抱孩子还能留条命在。”李任哲张嘴便训斥了一句,回头又道:“凤璋说的虽是混账话,但有一点却是不错,定然是成都这里派出去的人不错了,但到底是谁要跟大哥过不去,又要从这里查出些什么,大哥心里可有头绪?”

不等李任权说话,他拿幕僚左祥左继先开了口,抚着一把胡须,幽然道:“其实好猜,能派出人去查探的,也就那么几个人而已,其他人查来何用?

一个就是大将军,不过大将军病重,已有很长时日不见外客了,吴家出了那样的变故,自顾尚且不暇,又怎会来找将军的麻烦?”

“陈祖也可以不论,他和将军素无交往,更谈不上什么间隙了,而且身上功劳不多,查将军的错处于他有害无益不是他。”

“剩下的便只有李严蓄李大人以及嘿嘿,得胜伯赵石赵柱国了,此二人皆是有大功劳之人,旁人的功劳少一分,他们那里的功劳就多一分”

“尤其是军前巡阅使李严蓄嫌疑最重,现在风言将军坐视成都被围而不救的无稽之谈皆是出自成都守军,不闻不问也就罢了,现如今又将将军留在成都,其心多有不测,加之成都被围数月,此人难免对将军心怀恨意,以继之观之,八成应就是此人耍弄手段了”

其他人听罢,都是点头,觉着左祥说的确实有理。

李任权狠狠一拍桌子,“李严蓄你个笑面虎,早晚不得好死。”

咬着牙,眼中凶光闪烁,“先生说的不错,不然李某还蒙在鼓里,奸贼好算计,李某定不与他干休,这就去找他当面理论清楚,李某有大功于朝廷,小人竟想陷害于我,不成就一刀砍了这狗贼,也好舒尽心中闷气。”

恶狠狠的说完,抽出刀来就要往外走,众人一见,赶紧上去拦着,好说歹说,才将做足了姿态的李任权重又劝得坐下。

“这口鸟气我怎么也咽不下去,你们说说,该怎么替李某出了这口恶气。”

那个老成些的参军咂了咂嘴,开口劝道:“将军息怒,就算他派人去查,还真能查出什么不成?给张将军那里去个信儿,将人捕了,关在军营中呆两天,反正大乱方平,就以形迹可疑论之便是,就算对方身上有凭证,怎么也要从成都这边查证了他们的身份才能放了,一来二去,打的还是李严蓄的脸。

也让那厮知道,蜀中是咱们一刀一枪打出来的,可不是他那缩头乌龟的天下。将军想想,若是闹大了,对咱们也没好处,来日方长,找机会再跟他计较不迟。”

“是啊大哥,无凭无据的,不好大闹,这么着确实妥当。”李任哲也是附和。

李任权脸上抽动了一下,那参军说的到是不错,但他怕的可不是这个,但他真正的忧虑却是说不出口的,一时间噎在了那里。

却还是那幕僚左祥缓缓道:“有千日做贼,没有千日防贼的道理,即是有心跟将军为难,便不会只这一点伎俩,而那李严蓄现在手掌蜀中大权,真要狠下心来,于将军却是不利。

将军,继之听闻,将军与那得胜伯赵石赵柱国有旧,可有此事?”

李任权木着脸点了点头,左祥微微一笑,接着道:“得胜伯赵石屡立大功,又得陛下宠信,是跋扈了些,将军豪杰之身,怎能屈节以就?继之不才,愿代将军走一趟,定让他知晓李严蓄面目,不自知间,便为将军助力。”

李任权脸色变幻,沉默良久,这才长长叹了一口气,“也真让人心寒李某立下大功反成了错处,今日若能过得去,也不用旁人陷害,李某自请辞官,回家种田便是,如今,就拜托先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