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村子的时候已是傍晚时分,天光已经渐渐黑了下来,不过众人望见远远的村子里炊烟渺渺,祥和宁静的样子,都打心底里松了一口气。
还没等进村子,远远就已经有人喊上了,“看,是谁们回来了,是出去的娃子们。”
在村子外面的一个土包儿上面,村头儿赵老三象一只兔子一样连蹦带跳的跑了下来,还有一个身影儿一边朝村子方向跑着,一边传来他兴奋的喊叫声。
等赵老三以他用那和自己年龄绝对不相称的速度跑到一群人的面前,死鱼一样长大嘴巴喘着粗气,从一张张脸上挨个儿看过去,那神态就像是恨不得将所有人的脸都记在心里。
所有人的脸上都露出由衷的笑容,虽然只是离开了不到半年,但重新回到家乡的感觉却是复杂难明的,有大难不死之后的庆幸,有重归故里的欣喜,更有马上见到至亲之人的渴望,还有。
赵老三气息稍平,在队伍里看了一整圈儿,脸色已经由当初的兴奋变得怯怯的,一个稍显瘦小的汉子激动的排众而出,大叫了一声:“爹”扑的跪倒在地上,眼泪随着这声大叫也淌了下来“老五四儿呢,你四哥哪里去了?怎么没看到他?还还有其他人呢?怎么只回来了这么些人?”
……
当人们进了村子的时候,在队伍中便多了许多哭的昏天黑地的村民,出去三十六人,回来的只有二十五个,必定是几家欢喜几家愁,也注定了这一夜家家都是彻夜难眠的了。
进了自家的小院,小院里还是象以前般干净整洁,只是屋子上了锁的,他已经从别人那里知道,自从自己走了之后,没过几天,他三哥张世文就把一家人都接到县城去了,谢绝了村民热情的邀请,他还是回到了自家院子里面。
用横刀劈断了门锁,推门儿而入,随意的打扫了一下,吃了些随身带着的食物,又烧了些水喝了,和衣躺在了床上,疲倦象潮水般涌了上来,这里的空气,这里的人们,好像都给了他一种安心的感觉,几个月未曾松懈下来的神经也慢慢放松了下来,在不知不觉间便已沉沉睡去。
这一觉睡的十分香甜,直到第二天太阳高高升起,村子中嘈杂声渐渐多了起来的时候,赵石才慢慢睁开了自己的眼睛,眼光顺着窗户的缝隙钻进屋子,一点点灰尘被阳光照的无处藏形,纷纷染上了几丝金色,村子里的人声隐约传进耳朵,却使这屋中显得格外的静逸。
赵石站起身来,长长的伸展了下身体,却觉得精神分外的饱满,仔细回想一下,好像到了这里之后,自己睡觉时的噩梦就少了许多,不过前些日子因为精神紧张,睡觉便不怎踏实,噩梦也就多了些,不过这一夜却一个梦也没作的,难怪精神如此之好了。
正想着这些日子来的变化,院门一响,已经有人走了进来,“有人在吗?”
一个清脆的声音传进耳朵,推门一看,进来的却是个孩子,看上去最多也便是十岁的年纪,长的白白胖胖,乌溜溜的眼睛叽哩咕噜的乱转,显得很是机灵,白胖的小手上端着一个瓦罐,里面不时冒出热气,离着老远便能闻到里面传出来的肉香。
赵石愣了愣,因为这个孩子他还真不认识,村子里二十多户人家,百十多口人,凭赵石的记忆,只是扫上一眼便能记得的,但这个孩子在他的脑海中却没什么印象。
那孩子看见赵石,却没有如一般孩子那样在生人面前显出害怕或是羞窘之类的表情,而是大模大样的施了一礼道:“赵家哥哥,小弟叫郑崔林,两个月之前才随父亲搬到这里的,就住在村子中间那座新盖的房子里面,家父说了,前些时因为新搬到这里,没有住处,还在赵家哥哥家里讨扰了些时日,这次听哥哥回来,便命家姐烧制了些肉汤,聊表谢意,请赵家哥哥收下。”
一个孩子向小大人一样站在那里,彬彬有礼,侃侃而谈,显见是受到过良好教育的小知识分子,眼睛却扫了扫去,明显是孩童心性未去,在看到赵石身上的军服的时候,那羡慕垂涎之意呼之欲出,实在是逗人的很。
说完之后,将小手一递,把瓦罐举的高高的,身子略弯,嘴巴憋住,脸色潮红,显见这个姿势虽然看上去谦恭有礼,但却让他很是辛苦的。
赵石愣了半天,心里感到古怪之极,脑海里冒出一个莫名其妙的念头,村子里面怎么来了位少爷?
他这里半天没动地方,那孩子却有些支持不住了,胳膊腿发颤,眼睛直勾勾看着赵石,心中却想,莫非这位赵家哥哥是傻的?却又不象,张家的傻二什么时候都是挂着口水出来的,这个哥哥却浑身整整齐齐,看那身军服还是个旅帅来的,嗯,肯定是被自己的气度给震慑住了,爹爹不就常说什么君子修身以德,养的就是一股浩然之气吗?难道自己这些日子修得了那个什么浩然之气?想到这里,心中不免有些得意,手上的力气却是越来越小,最后索性把瓦罐放在了地上,小脸高高扬起,小手一背,脸上满是自得之色,却显得越发的搞笑了起来。
回过神儿来的赵石嘴角微翘,脸上已经露出了笑意,“嗯,东西我收下了,你等等”
转身回到屋子里,从包裹中取出一锭银子,他对这个时候的银钱价值还没有什么概念,这一锭银子怕不有十两之多,回身出屋,将银子随手递给那孩子,“给,回去替我谢谢你父亲。”
那孩子却被吓了一跳,也不顾什么浩然之气了,他家里虽然也算得上富裕,但见对方随手就拿出这么大锭银子来,还是让他有些嘬舌,小手乱摇,嘴里却连连说道:“父亲说了,君子爱财,取之有道,这些钱小弟可不敢收,不然还不得被父亲打死哥哥你先忙着,小弟告辞了。”说完转身一溜烟儿的跑了,生怕赵石追上他非要给他钱一般。
到了院子外面,才想起还有事儿没说,“哥哥喝了肉汤,把罐子放在那里便是,小弟过后来取”
赵石眼瞅着对方越跑越远,心里暗想,什么时候搬来这么一户人家,孩子已经这样,家里的大人。想到这里,脑海之中一副经典的中国古代的学究模样已经生成。
正待转身回屋,院子外面嘈杂的脚步声响起,院门一响,商延祖领先阴沉着一张脸已经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