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都是从西山上移下来的,每一棵树龄皆在十年之上,卑职还恐栽不活,又命人备了二十几棵,都种在湖畔。”
“水道也已完工,都按大人吩咐,皆为暗道,与地下暗流相通,如此,不论雨雪,地面之上肯定鲜少会见到积水,卑职擅自做主,引承恩湖之水过来,建了两处水榭,以为休憩观景所在,还请大人恕罪。”
“正面讲堂已如期完工,只一些陈设雕饰还需费几日功夫才能完成。还有生员寓居之所,因时日充裕,卑职命人多建了几座,床铺桌椅俱全,只最近完工的几处,还显阴湿,不宜居住。”
“大人,各项采买事宜,皆已完备,只只后续衣物定制,兵部以为,宜另开甲曹,与诸军别,不过皆为军务,应由兵部指定承制衣坊,不予外传为上,还请大人示下。”
琐琐碎碎,一群人簇拥着羽林中郎将赵石,漫步于已然建成的国武监西校场附近的林荫大道之上,七嘴八舌的向上官禀报着诸般事宜。
一晃,已经进入景兴五年六月,艳阳高照,繁花似锦,远处山峦隐隐,碧波荡漾,近处青石铺地,杨柳依依,又在光疏影落之间,隐隐可见亭台掩映,屋舍错落,真可谓是一番好精致。相比原来如同军营般的武学,就好比一个穿着儒雅,处处都透着华贵气息的世家子和一个大咧咧的市井莽汉间的区别。
而今的国武监西边一片,已经完完全全的体现出一种大气中带着难言的书香气的氛围了,而现在,缺少的只有一些人气而已。
赵石这里瞅瞅,那里瞧瞧,俨然便是一副后世领导视察的模样,不过让周围人等安心的是,明显的,中郎将大人话虽然很少,但看得出来,对于自己等数月辛苦所得还是满意的。
而他们也没猜错,赵石确实很是满意,相比之前的规划,工部官吏,以及那些匠人们却也没少花费心思,许多地方做了修改,变了模样,但显然,这种古色古香,附和时代观感的建筑工程,是他事先很少能想象的出来的。
他为了这国武监,也去国子监,和长安几个书院瞧过,但那几处地方,不但地方大小无法与国武监相比,而且还都透着浓浓的书卷气,氛围上便与国武监主旨格格不入,可以借鉴之处虽然不少,但却无法给他一个整体的印象。
而现在呈现在眼前的一切,虽还略显柔弱了些,不过比之后世那些他所见过的军事院校,只在环境上,便已有天壤之别,想想也是,若是后世有这么一处好地方,还不拿来赚钱,建上许多度假屋之类的东东,却去开什么军事学院,那不成傻子了吗?
知道来到林荫大道的尽头,一片屋舍赫然出现在眼前,这里栽种的却都是高大的榆树以及白杨了,几条小路通向屋舍各处,屋舍右侧,则是一片阔大的地方,土地都被沓的严严实实,杂草都不曾有那么一根,周围几片树林,将西校场围在中间,让这里凭空生出几分凛凛然的气息出来。
环顾四周,赵石笑着点头,终于道了一声好,“这半年来,辛苦诸位大人了”
以工部员外郎韩春江为首的所有人等都松了一口气,满意就好,若是碰到难伺候的主儿,吹毛求疵,那才叫人头疼难做,还好的是,中郎将大人虽恶名在外,但人嘛,还真算不得苛刻,就是工期定了紧了些,其他地方,却并不如外间传闻那般眼里不揉沙子。
一众人等赶紧躬身行礼,连道不敢。
赵石摆手笑道:“这国武监大家估计也知道,只是个小衙门,诸位辛劳如此,本想着给诸位请功,但未必能给诸位记功,所以我也就不多此一举了”
众人听着心里也只能苦笑,话虽不太顺耳,但说的确是实情,本来谁也没想着能在这里赚功劳,而这国武监也远远算不得什么苦差,又有中郎将大人亲自盯着,只要别出岔子就不错了,功劳?省省吧。
还是那韩春江机敏些,立即躬身笑道:“能为中郎将大人尽力,已是卑职等的福分,哪里敢奢望什么功劳?”
赵石摇头,话锋一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本官武人出身,不跟你们客套,咱们就来些实惠的,本官昨日命人算了算盈余,赖诸位用心,共省下两万四千余白银,今本官拨出一万两,作为如期完工之奖赏,这个本官已经报于户部,想来不会有什么碍难,至于怎么发下去,你们商量一下”
众人多数都是一愣,接着便都露出了喜色,却未想到还有这等好处,有的人在心里默默算了一下,一万两平摊到各人头上,每人岂不有数百两的进账?这个甜头可是不小,相当于好十年的俸禄了。
身在官场,银子这东西在众人心里自然不会摆在第一位,但若说视钱财如粪土,也是没一个能做得到的,有了这么一笔正大光明的进账,多数人日子却要好过许多了。
韩春江黝黑的面颊上带着笑,带头躬身施礼,“多谢大人厚赏,下官等愧不敢当。”
赵石却是笑道:“这个别忙着谢,咱们丑话说在前头,本官带兵的出身,自然讲个赏罚分明,说起来,今岁国库也不太方便,各处都在要银子,户部那里也有难处,银子其实是本官硬要下来的,所以呢,怎么发下去就要琢磨一下了,有的人辛苦,就多拿些,清闲的,就少拿些,还有那些工匠,民役,都不能少了,即便是那些蜀人,也别落下,多少给些,别落下什么话柄,让本官难做,明白吗?”
“还是大人想的周到,卑职等明白。”
“还有,国武监大动土木,非是一时半会的功夫,本官也不看别的,屋子建起来要经得住风雨,校场用上几年,也不能出了坑坑洼洼,道路上也不能出了岔子,这些关节你们都明白,出了差错,本官那是要罚的,这个要记在心里。”
韩春江等人听了,多数人的脸却是一下子涨红了,赵石这几句,若是放在有事要伸手,没事更是要找机会伸手的后世,自然无可挑剔,但在这个时候说来,却无异是对众人人品的质疑,与羞辱无异。
当然,贪贿之事在历朝历代都有,不可能断绝得了,只是要点明的是,只在蒙元之后,贪贿才成了一种官场常态,而此时的大秦,正是蒸蒸日上的时节,尤其是官员们,更是视贪贿为大恶,大忌,有了这个心态,廉洁才是官场的主流,其他诸国稍异,却也不会差太多,所以并不能一概论之,尤其是像赵石说的这么**裸的,可不就让众人觉着好似当众挨了一耳光?因为赵石所说这些,众人压根就没想过的。
“大人放心,卑职等虽微末之人,然断不敢行那卑污贪鄙之事,不然,大人只管将韩某等交有司堪问便是。”
说的激愤,连卑职都不说了,变成了韩某,却是现出了些许嶙峋风骨。
众人的反应弄的赵石愣了愣,不过多少大场面过来了,气度已成,自无任何失措,微微一笑间,便摆手道:“到是本官说的有些过了,还请诸位莫要见怪。呵呵,你们不晓得,以前手底下皆是些骄兵悍将,一句话照顾不到,就能给你惹出天大的事儿来,久了,也就惯了如此说话嗯,对了,还有一事都差点忘了,本官拟在国武监立匠作科,召些工匠或为教授,或为生员。这个嘛,还得看工部诸位大人的意思,若是有意,本官再呈文上去,若是没这个意思,本官也只能作罢了的,还请韩大人转告一声,可好?”
“哦?大人竟有此意?”韩春江刚缓了脸色,方想着转圜两句,毕竟顶撞眼前这位,可实在有些凶险在的,不想随后就听了中郎将大人这么一句,心里立时一动,讶然了问了出口“本官欲招些精通军械的匠人来国武监,军中器械零乱,军中甲胄,刀枪,投石,撞车等等,皆在军械之列,关乎军人生死,领兵之人若不熟识,如何能成?”
“大人一片为国之心,卑职等感佩无地,定将大人之言如数带到,还请大人放心便是。”韩春江郑重应了下来,只是这心里却已经开始琢磨,匠作科,国武监,这对于现在的工部来说,意味着什么?好像一扇大门开了一条缝,什么都还瞅不清楚,但又隐约感觉到门后的东西肯定不简单,之后陪在赵石身边,四处转悠的时候,这位工部员外郎大人便走神走的厉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