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王汉卿来到的时候,曲士昭已经不喝茶了,只呆呆坐在那里,神游天外。
脚步声响,惊动了他,当王汉卿进来,曲士昭已是当头一礼,“深夜来访,扰了大人清净,还请大人恕罪。”
话里还是带出了些怨气,本来嘛,天光还早的时候就到了,现在却已华灯初上,虽不是深夜,却已入夜,等的时候可真不在少,再者说了王汉卿这里,哪里有什么清净可言?
王汉卿微微一笑,丝毫也不在意般吩咐下人再上新茶,自己径坐下,微微颔首,示意坐下无妨,这等温文尔雅中透出来的倨傲和矜持,实在不是小门小户人家可以培养的出来的,就算曲士昭已是一肚子怒气,也只能重又坐下,耐心的等着下人上茶,退去之后说话。
不过先开口的还是王汉卿王大人,“曲大人遑夜来访,不知所为何事?”
曲士昭恼火的心想,就你这般,若有何急务,早耽搁了,还所为何事?
不过嘴上却恭谨的道:“也没什么大事,只是二皇子殿下让下官来问一句,赵柱国已然归京,不知大人有何对策。”
王汉卿摇头失笑,心想,终于还是找上门儿来,“曲大人何必如此谦逊?殿下身边人才济济,怕是早有良谋,老夫垂垂老朽之人,随之翼尾便是,对策什么的,可万万不敢当。”
曲士昭脸色一僵,他知道。王汉卿指的还是那件事,那事儿要说也是早有准备,还是他亲自派人安排的,但说起来惭愧,此事发作,不但王汉卿不晓得,便是他曲士昭,也是事后才知。
之后他来见王汉卿时,王汉卿大怒,说了两句。根本没听他的解释,便拂袖而去,让他尴尬不已,心中也渐生恼恨,要知道,他曲氏一族怎么说也是皇亲国戚,王家落毛的凤凰,在旁边指手画脚不说,有时傲慢起来。如对奴仆,让人着实无法忍受。
想到这里。心里暗道,上了船,沾了水,却又不想划船,哪有这般便宜的?
“大人何必如此?殿下殷殷期盼,倚大人为柱石,欲要置殿下于何地?”
王汉卿心里冷笑,又拿二皇子来压人,也就这点手段。便与之前那件事一般,处处都透着小家子气,若那等鬼蜮伎俩能成事,天下事有何成不的?
那事打草惊蛇不说,还让赵柱国提前回京,一些安排也就多了许多的不可知,宫中妇人。还有这些狐假虎威的外戚,果然是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不过曲士昭有一点想的是对的,不论王汉卿怎么想,如今都已经深陷其中。想要拔脚出来,又谈何容易?
果然,王汉卿沉吟了一会,才正容道:“回去禀报殿下,让殿下稍安勿躁,我早有安排,也就是这两个月的事情,只需静观其变就是,不需旁生枝节。”
曲士昭心中犹有忧虑,想要问个明白,但也知道,自己官微职小,根本无法从对方口中问出什么有用的东西来的。
不过他对赵大将军的印象实在太深了,心里总是有点不落地,还是试探着说道:“赵柱国回京,去了种从端。据说密探良久”
王汉卿厌恶的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头儿,耐着性子道:“种从端人已老迈,早晚会退下去,与他那女婿走的太近,反而殃及自身,当年故事,让种家一落千丈,这人怎么还是想不开呢”
曲士昭心里松了松,心想,你真的有对策才好,不然以陛下那性子,太子再做错什么,毕竟也是太子,再有赵柱国之助,哪那么容易被人拉下马来?
转念想及自己在此人那里受的种种屈辱,曲士昭握紧了拳头,早晚有那么一日,要让此人跪在自己面前求饶,不然这口气可出不来。
想到这里,曲士昭目光闪了闪,压低声音道:“听闻赵柱国昨日去了彩玉坊。”
这次王汉卿真的是忍不住了,眉毛一立,厉声道:“朝堂之争,争的是大势,顺势而为,才能立于不败之地,,小人伎俩,除了徒增人厌外,于大事再无补益,曲大人,你乃殿下身边之人,这点道理都不懂,还奢谈什么成就大事?”
这不啻于是指着和尚骂秃驴了,一时间,曲士昭脸色涨红,尴尬的有些不知所措了。
王汉卿更是不留什么情面,“来人,送客。”
这个时候,曲士昭哪里还有脸留下来,匆匆一拱手,灰溜溜的便跟着人出去了。
王汉卿站立良久,才缓缓吐出一口气来,心中恼火儿的想,让这等小人常在殿下身边伺候,莫把殿下也带坏了,还是得想个法子,将这等小人在殿下身边赶走,不然的话,殿下即便得了储位,继位为帝又能如何?
朝堂上下,又有谁能忍受一个只谋阴司之事的皇子为储君?难道让当年太子李玄持之事重演一遍?陛下首先就不答应的。
再想到皇后崩逝那事,其中也是大有疑问,多数是曲氏在其中做了手脚,他心中不由一寒,陛下那里肯定是心里有数的,不然不会为了刑部那些事,做雷霆之怒,嘿,还真是一箭双雕了,但他们想没想过,陛下既然心里有数,还能继续任你妄为?唉王家莫要上错船了才好啊。
不过话说回来,王家如今也没什么退路了,也只能站在二皇子一边,王汉卿摇了摇头,得罪了小人不怕,就怕是得罪了二皇子说来也是可笑,王家竟也有畏惧谗言的这一天。
走一步算一步吧,本来赵柱国回京就是件好事,回到京师的大将军,也就是只失了爪牙的老虎,笼中之困兽罢了,陛下又对此人忌惮极深,所以只要找准时机,就不难除了此人,希望那些小人别坏了大事才好。
他在这里担着心事,而出府的曲士昭被冷风一吹,心里那股野火却腾的一下就上来了,回首望着王氏巍峨沉肃的府邸,恨声道:“老匹夫,今日之辱,来日必当百倍奉还。”
语气之怨毒,实是让人不寒而栗。
回去的路上,曲士昭却是下定了心思,若让王汉卿这等人近了殿下的身,刚刚有所起色,为年纪尚小的殿下倚为臂助的曲氏中人,还有何立足之地?看来,以后和这些人打交道,却不能再屡屡委曲求全了,如今殿下立足渐稳,也该是让像自己这样的族中人才多些实权的时候了。
想到这里,也不迟疑,掀开轿帘,对自己的贴身下人吩咐道:“记得,明日派人递帖子入宫,就说我想念娘娘,请娘娘赐见,再有,备上一份厚礼,给娘娘送过去。”
下人急忙点头应是,轿帘却已经放了下来。
坐在轿里的曲士昭不但未静下来,却是越想越恼火儿,脑海中转动着,突然间灵光一闪,便想,王汉卿那厮说是有了准备,其实也不难猜啊,无非就是河中那里罢了。
一旦河中那些骄兵悍将闹起来,倒霉的可不就只有赵柱国吗?
段德,王正清两人皆与赵石有隙,可不是正好。真的是好算盘啊。但今日所受之辱,实让人难咽下这口气来。
不如。加把火儿上去,闹的越大,赵柱国越是难受,而王正清,可是王家的人,闹大了,他也没有好果子吃,也能让王家老实一些,靠殿下也靠的紧些,段文芳,那是兵部尚书李承乾一党,定也会受些牵连,此人把兵部把的那么死,让人无从插手,对殿下示好也视若无睹,正好顺势给他些苦头尝尝。
金人使节如今正在京师,河中闹起来,金人会做什么?若杜山虎兵败,正好将赵石党羽连根拔起,金人要的不过是河中之地罢了,还给他们又能如何?
一箭四雕,曲士昭越想越是兴奋,只觉得,这绝妙的主意若不能用,真真是暴殄天物。
回到府中,自己关在书房中,写了一封信,写完之后,改了又改,才算满意,之后又想,是不是跟金人使节见个面?但随即便消去了这个念头,此事若落人话柄,肯定是人头不保,这个险没必要冒,只能寄希望于那些金人聪明些了。
次日将自己手书交给心腹手下,送出去,这才让人备下轿子,往皇宫方向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