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都不会知道,木华黎,不颜昔班这对兄弟对鞑靼草原意味着什么,只有在并不遥远的将来,当他们的名字随着草原的朔风,越传越远的时候,才会有人惊叹,这样两个年轻的兄弟,竟然会在那样短的时间内崛起,乃至于影响到整个草原的格局,甚至于以后许多波澜壮阔的战争中都曾出现过他们的身影。
而他们还能与那位汉人中的大英雄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这无疑是一段传奇,关于两个草原英雄的传奇,而这个传奇,就是在这样一个毫不出奇,却又满含杀气的草原夜晚开始的。
不提这些后话,临到天明,木华黎笑着将不颜昔班弄醒,就着煮沸的热水,吃了些干粮,整个营地开始沸腾了起来,秦军将士们整理好自己的马鞍子,用干抹布擦拭好战马的身子,梳理它们的毛发,然后在一声声传令声中,翻身上马,拔营而起。
敌人的踪迹很好寻找,牛羊马匹的粪便随处可见,青草被践踏的痕迹也是如此的明显,对于善于追踪的秦军斥候来说,就好像指路的明灯一样,根本不用仔细查找,就循着西北方向追踪了下去。
……
张五疲惫的吐出一口气,将手里的账本塞进怀里,挪动了下僵硬的身子,胯下却传来钻心般的疼痛,让他立马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里暗骂。这种鬼日子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儿。
张五不过是个账房,人称花五儿,不是说他改了姓氏,而是比喻他这人好色罢了,作为汉军旗下一个的账房,又深得自家上官的信重,日子过的很是不错,每月下来,也能落到手里十两二十两的银子。
张五读过几年书,在金国治下。谁都知道,读书的汉人没什么出头之日,厮混的好的,也不过是给人记账或是到权贵们府中当个教习什么的,再就是给人出出主意,混口饭吃。
张五没在读书上下什么功夫,到是算账是一把好手,而且除了好色之外,话也不多。给人很稳重的感觉,自从进入汉军之后。很快便得到几个上官的赏识,成为了账房中的头目。
不过自从大同缺粮之后,他的日子也变得难过了起来,饷银早就没了,每月额外的收入也成了些粮食,这还让其他许多人羡慕呢,粮食在以前算个什么?但现在在大同可是价比金银,是最实在的东西了。
更倒霉的是,这不。上官要来草原打草谷,把他这个账房也拉来了,为的就是记清了收获,免得手下人糊弄人什么的。
其实他的上官也不过是个汉军百户,记清楚了又能怎样,上面一发话,你记得再清楚。还不是收获寥寥?
现在的他可分外的不好受,草原的天气不比南边,晚上冷的让人有些受不了,这还是夏天。真不知那些草原胡人,是怎么熬过冬天的,他想都不敢想草原的冬天到底得冷成什么样子。
加上昨日大军屠了个草原部落,他是头一次见到大军行事,真是很让人惊悚,然后就恶心,到了现在,他满眼还都是红的,鼻子里总能闻到血腥味儿,耳朵里更满是那些垂死的呼号在响着。
那些平日里嘻嘻哈哈的同僚士卒,在那个时候都成了野兽,之后见了,也让他分外的不舒服,觉得即便这些家伙笑起来,也再不如以往可亲可靠了,总觉得有些诡异的东西在这些家伙身上环绕,不会是草原人的冤魂吧?
想到这里,他不自禁的打了个冷战,接着胯下又是一阵疼痛,暗自咒骂,肯定是又破了,昨天催动战马跑到没人的地方吐了个昏天黑地,结了疤的地方给弄破了也是正常,但倒霉事为什么总发生在自己身上呢,看着周围那些若无其事的家伙,他撇了撇嘴,这真是个率兽食人的时节啊。
他转开目光,望向队伍前面,领着这支足有三千人的大军的,是虎卫军中的一个千户,看上去就很凶暴的一个女真人,以往在汉军中高高在上的那个汉军万户大人,落后人家一步,就像个跟班奴仆一般,寸步不离,就这样,还时不时的受些训斥,也还要陪着笑脸逢迎,张五可是知道,这个家伙在汉军中是怎样的倨傲跋扈的。
但这也正常,女真人生下来便高高在上,汉军将领们也多数是这个样子,多少年了,从没改过,他张五若是到了那个位置,还不是一个德性?
不过今天好像有些不太一样,身为记账的先生,张五从来不缺细心,瞧了瞧那边,在跟女真千户大人说话的,是那个黑黝黝的向导头目,一个草原胡人。
只见他比手画脚的,很着急的样子,而女真千户大人一直在摇头,那向导头目有些急了,指了指天上,又指了指地下,声音也大了起来。
张五有了种不祥的预感,不自禁的悄悄加快了些速度,靠了上去,并支起耳朵听了听。
胡人说的是汉话,但含糊的很,他离的太远,听不太清楚,不过还是隐约听到些字走。大队。过来,已经。下午。
不过没等那向导头儿说完,虎卫军的千户大人终于恼了,一拳将那人打了下马,抽刀在他头上晃悠了几下子,吓的那向导头儿不住的磕头,才算作罢。
张五有些心惊,也许是昨天见到的场景太过吓人,总觉着要遭报应什么的,不详的预感越发的强烈了起来。
左右瞅了瞅,见众人若无其事,他想了半晌,悄悄的停了下马,从队伍里脱离了出来,忍着胯下的疼痛,催动战马,往队伍后面跑了过去。
队伍后面跟着大批的牛羊马匹,这些都是昨日劫掠所得,很是不少,当时他还强打着精神算了一下,差不多有万多只羊,千多匹马,收获真的不少,很多人打算就此回转,但虎卫军的千户老爷想再多弄些回去。
想想也是,这些东西看着不少,但大同就是个无底洞,再多的牛羊弄回去,顷刻间也就不见了踪影,自己能剩下个羊腿什么的,就算老天积德了。
像张五这样一心想早点回大同的,可没几个,已经抢红了眼的汉军兵卒,更是不愿这么早回去,在草原上呆着其实挺好,时不时的抢上一次,吃的比大同那里饱,还没多少人管束,只要能见到鞑靼人的部落,女人也不会缺,对于这些差不多已经沦为土匪的大同汉军守军来说,朔风呼啸的草原却是成了个好地方。
就是不知道其他几支队伍收获如何,可别收获少了,不然还得分给那些废物,许多人心里都是这么想的。
来到大队人马后面,张五混进了牛羊堆里,和一些驱赶牛羊的兵卒搀和在了一起,他很聪明,从旁人的只言片语中就得出了一个结论,草原上一旦与敌人遭遇,最安全的地方不是自己人最多的地方,而是牛羊群中。
因为这是草原上不可多得的财富,谁也舍不得肆意砍杀,就像昨日那个部落,人被杀光了,牛羊却未曾损失几头。
他不知道会不会遇到什么敌人,但在他想来,小心无大错,找个安全无虞的地方躲起来,一旦有了凶险,这里便能多活命片刻。
说实话,这里并不舒服,周围都是臭烘烘的味道,胯下也传来阵阵疼痛,让他感觉整个行程,没有一刻不充满折磨。
他不晓得会不会遇到什么凶险,但那向导的模样,却总在他眼前晃动,昨天的所见所闻,也不停的萦绕在他脑海之中,他叹了一口气,就在这里熬着吧,这里可是个人命如草的地方,比金国那里还要无法无天的多。
与牛羊为伍,总归比和那些禽兽不如的家伙呆在一起要强的多,他不停的自我安慰着,祈祷着老天爷就算看不过眼,收拾这些人,也不要将自己算在其内,自己只是个小人物,也没干什么,希望老天爷不要迁怒于他,要找,还是找那些罪魁祸首去吧,他心里不停的念叨着中午终于到了,大队人马停了下来,军官们在传令,许多人一头栽倒在草地上,拿出水和干粮,狼吞虎咽的吃着。
有那么几个人,跑到后面牛羊堆里,选了几只肥壮的,牵走了,那是大人们的午饭,张五眼馋的盯着,心里却撇嘴,就算肥也肥不到哪儿去,这个时候的牛羊,可比不得秋收的上膘。
不过,他又看见那个黑黝黝的向导头儿,他正跟几个同伴在嘀咕着什么,一路向后面行了过来,张五一边喝着水,一边盯着他们,不过随即,就见那向导头儿脸色大变,一个附身,就趴在了地上,这是地听之术,张五曾听人说过,草原的人都会这个,最精通的,据说能听到十几二十里外的马蹄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