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逍在驿馆中吃完早点。
准备离开的时候,从外面传来噪杂的声音。
薛国观、范景文、王承恩匆匆赶来。
“云真人,大事不好了!”
薛国观神色凝重,将一份抄帖交给云逍。
“《禁科学疏》?”
云逍看了抄帖的标题,微微一怔,随即露出玩味的笑容。
“这是衍圣公孔衍植写的弹劾奏章,他此时已经亲自前往京城面圣,并将奏章的内容,公布于天下,如今外面都传开了。”
“德州一些不明真相的读书人,听说云真人在驿馆,把驿馆大门都给堵住了。”
范景文忧心忡忡地说道。
柳如是和董小宛顿时高度紧张起来。
“孔家的家传软骨头,总算是硬了一回,居然还知道绑架舆论了,有些长进。”
云逍不在意地一笑,将抄帖的内容大致看了一遍。
文中先是痛斥云逍,藐视圣人、污辱圣人门第。
然后上纲上线,声称云逍鼓吹科学,妄图颠覆儒门正统,危及大明道统。
最后恳请皇帝严惩云逍子,将所谓的‘科学’列为异端邪说,予以禁止。
“陈词滥调,满纸都透着腐朽的味道,比起陈琳、骆宾王,差远了!”
云逍一声嗤笑,将抄帖随手丢在桌子上,起身说道:“走吧!”
薛国观急道:“外面那么多的士子,该如何是好?”
他的担心可不是多余的。
大明的读书人被惯坏了,稍有不如意就会蹬鼻子上脸,还打不得、骂不得。
孔衍植的奏疏一公开,云逍如今成了天下读书人的公敌。
等会儿出去要是发生一点冲突,甚至是杀几个士子,那还不要天塌地陷?
“我曾对你们说过,推行科学的路上,遍地是荆棘。”
“要是被一帮读书读坏了脑子的蠢货,就给吓得退缩不前,还谈什么披荆斩棘?”
云逍整理了一下衣袍,举步朝外面走去。
薛国观和范景文对视一眼,然后昂首挺胸跟在云逍后面。
王承恩朝方正化挥挥手。
“开门!”
方正化手握刀柄,沉声喝道。
驿馆的大门打开,外面噪杂的声音顿时戛然而止。
大门外,汇聚了五六十个儒生。
一个个脸红脖子粗,就像是被人抄了家里的祖坟,要跟人拼命的架势。
见到云逍等人出来,全都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向后退却。
云逍举步前行,步履从容而又坚定,似乎能够踏碎一切坎坷荆棘。
士子们纷纷向后退缩。
有几个想要张口斥骂,却感觉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掐住了脖子,怎么也发不出声音。
眼前的这位,可是手握东南七省军政大权的浙直总督,无冕东南王!
他更是传说中,妙计败建奴十万大军,铲除晋商,查出谋害天启皇帝真凶,覆灭东林党……并且拥有‘仙法’的谪仙!
巨大的心理压力下,士子们的内心除了敬畏、惊恐,哪里还有一丝勇气去斥责他?
旁边围观的百姓情不自禁地下跪,士子们也受到感染一般,纷纷跟着跪下。
目睹这一幕,走在后面的范景文低声说道:“此时我总算明白,为何云真人不去衍圣公府了。”
薛国观诧然道:“为何?”
范景文:“王不见王,圣不见圣!”
薛国观先是一阵愕然,随即深以为然。
……
云逍一行从容离开驿馆,来到官船上。
“衍圣公这道奏疏,如同是一篇檄文,此文一出,必定会让天下读书人群情激昂,民意沸腾。”
“云真人,你到底有什么谋划,赶紧给我们说说啊!”
薛国观是个急性子,见事情已经闹到这个地步,云逍依然是风轻云淡,他实在是憋不住了。
范景文也跟着说道:“云真人再不说,我们可真的是要急出个好歹不可。”
云逍摇头一笑,然后淡淡地吐出两个字来:“炒作!”
薛国观等人都是一脸的茫然。
云逍问道:“若是在《大明日报》上,刊登狗咬人的新闻,看得人多吗?”
王承恩摇头道:“狗咬人有什么稀罕的?”
云逍又问:“若是人咬狗的消息呢?”
“那自然是观者趋之若鹜……下官明白云真人的意思了!”
范景文恍然大悟。
“若是直接去推广科学,难以引起天下人的关注,肯定是举步维艰。”
“云真人故意辱骂衍圣公府,就是引起天下沸腾,进而引发人们对科学的关注,可是这个道理?”
云逍颔首,孺子可教也!
大明积弊重重,如今已经到了大厦将倾、行将就木的地步。
之前的诸多努力,虽然成效显著,却顶多只能让大明苟延残喘,终究是治本却不治根。
要想从根本上解决大明的问题,首先要解决的就是天下人的思想。
改革,要从人的思想革命开始。
科学的思想,势必跟儒学,尤其是程朱理学发生激烈的冲突。
固化数千年的思想,要想改变,又岂是一朝一夕能够做到的?
单凭一个金泾湖辩论,驳倒几个大儒,还远远不够,必须给人们来一次大洗脑。
掀起文艺复兴、宗教改革、启蒙运动……云真人即使真的是神仙下凡,也没这个本事。
炒作,这个云真人在行啊!
随随便便从后世那些帅逼读者当中拉一个出来,也都精通这个。
云逍原本并没有打算踩孔府。
可孔家的人这次主动跳出来了,那就正好借用这块垫脚石……天底下再也没有比衍圣公府,更好的垫脚石了。
刘宗周、文震孟之类的大儒,分量哪有衍圣公府重?
先把话题炒热了。
然后再来一个大反转,那效果,肯定是杠杠的!
“可,可到最后该如何收场?”
薛国观明白了云逍的用意,反倒更加担心起来。
借衍圣公府来炒作,肯定会是惊动天下。
可到最后收不了场,那岂不是弄巧成拙?
“云真人早有安排,薛阁老就不用担心了。”
王承恩心中雪亮。
原来云真人留下那个孙之獬,是这么个用意。
高,实在是高!
谁知云逍却是摇了摇头,“那只是其一,还留着一个杀手锏,到时候你们就知道了。”
薛国观等人好奇心再次被勾了起来。
可是以云真人的性子,打死也是不会说的。
关键是那个法子太不科学,不能往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