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为何,朱元璋看向今日的李善长,那是愈发的满意。
“启奏陛下。”
“依照我大明律,那未来若是有人从中作梗,手中有田亩,但就是不耕种,我大明又当如何?”
“还有,百姓想交易手中田亩,但是短时间之中,根本无法出手,无人收购田亩,又当如何?”
李善长又是一口气看向朱元璋拱手道。
这的确是个问题。
而且,还是必须解决的问题,毕竟,若是有人使坏,将田亩荒废,田中颗粒无收,朝廷当如如何收取赋税?
特别是长此以往,连续几年,大明的国库肯定扛不住,那摊丁入亩就算是废了。
毕竟,士族豪绅的家中,仍有存粮度日,就算是过了几年,家中估计还能有富裕的粮食。
但天下的佃户,可就算是出问题了,没有地耕种,那就等于没有饭吃,就得饿肚子。
而肚饿子,这些佃户,恐怕就是新的朱元璋了。
“很好解决。”
朱元璋看向朱标,朱标当即会意,便是看向李善长,微微一笑道:“李太师,就用应天府来举例,若是今年大丰收,但却有人不耕种,那便按照丰收之田收取赋税,毕竟,你不耕种可以,这是你的事,但朝廷的赋税,一定要收,而且,必须收。”
“况且,既然敢公然与大明作对,那为何要惯着他们?”
萧寒也是抬起头,看向李善长笑道:“今年不耕种,赋税要交,而且,明年开始,这田亩就不属于他们了,而是属于朝廷,毕竟,无人耕种之地,视为国有,而要是有人反对?”
“吉安侯。”
萧寒转头看向一旁的陆仲亨,轻声笑道:“那便拜托你走一趟。”
“相国放心。”
“若是有人胆敢荒废田亩,还拒不交出,我大明铁骑,可不会惯着他们!”
陆仲亨桀骜一笑,周身更是迸发出一股强烈的杀意,随即,便是看向萧寒躬身道。
“这便是大明的底气!”
“谁敢在大明的天下放肆,都得问问我大明的将士。”
朱标也是看向李善长,轻声附和道。
好家伙!
不愧是泥腿子出身当的皇帝,光是对士族豪绅的态度,完全就是赶尽杀绝,而且,还他娘的都是阳谋。
就算是不耕种,田亩的赋税,一个子都不能差,再者,来年不耕种的田亩都是大明的了,那还怎么反对摊丁入亩?
但此时,朝廷上有人欢喜就有人忧,更甚者,还有点幸灾乐祸,反正他们家的田亩本就不多,只要朝廷涨俸禄,那完全够使,而且还有富裕,那怕个屁。
可朝中这些家大业大的官员,就有点头疼了,就算是涨了工资,但他们家族中的人口开支也大,庞大的赋税一旦压下来,那就得紧巴巴的过日子。
随即,数道锋利的光芒,便是看向萧寒与李善长,都怪他们,要不然,摊丁入亩就算是实施,他们也有办法对抗朝廷,但现在,只能想想。
这就算是记恨上了!
但萧寒与李善长什么大风大浪没见过?
能怕了这群小瘪三?
随后,萧寒与李善长的嘴角皆是勾起一抹讥讽,有什么手段,就都使出来吧,免得较起劲来没意思。
“至于田亩无法出手。”
朱标又是假装思索,方才看向李善长开口笑道:“可以卖给朝廷。”
“嗯!”
群臣顿时竖起耳朵,这是什么意思?
难不成,朝廷也准备开始经商?
这成何体统!
朝廷乃天下主政之所在,为的是造福天下百姓,还有江山社稷,岂能沦为商贾之流?
不行,这绝对不行!
“启奏陛下。”
“太子殿下之言,请恕老臣不敢苟同。”
“若是回收田亩,朝廷是否还要去耕种售卖,那朝廷岂不是沦为了街边小贩?”
“这还如何治理天下?”
宋濂又是一步踏出,随即,便是看向上方的朱元璋躬身道。
而宋濂话音落下,周围的朝臣也是连连上奏,反正就是朝廷不能回收田亩,不然,就是如同商贾之流,未来就不能统率天下。
“太子。”
朱元璋现在装都懒得装了,随即,便是看向朱标,微微摆手道:“说说伱的看法吧。”
今日这个早朝,都快开到中午了,原本食欲有点不振的朱元璋,现在都是感觉到一股饥饿之意。
突然有点想念马皇后亲手烙的烧饼,朱元璋坐在龙椅上,摸了摸肚子的想道,但可惜,他身为皇帝,就算是再苦再累,也得撑着。
毕竟,这满殿的文武大臣,都还忍受饥饿的站在这里,那他这个身为皇帝的走了,不太合适。
“遵命。”
朱标先是看向朱元璋拱了拱手,随即,便是看向宋濂道:“先生,朝廷收回田亩,就得耕种么?”
“啊?”
“不耕种,朝廷收回干嘛?”
朱标的话音落下,宋濂整个人都有点懵,随即,便是想都没想道。
“天下百姓何其多,但他们的手中能有多少田亩?”
朱标没有回答宋濂的问题,反倒是看向宋濂轻声问道。
“不多。”
宋濂摇了摇头,直言道。
这天下的田亩,大多都在士族豪绅的手中,而普通百姓手中的田亩,士族豪绅都想找个办法抢过来,那还能有多少?
毕竟,遇上大灾之年,地里长不出粮食,但是生活还得继续,就是勒紧裤腰带,可这饭还是得下肚,不然,就得饿死。
那能怎么办?
无非就是低价将田亩卖出,然后成为这一家的佃户,从此生生世世都是这家的佃户,根本没有翻身的可能。
毕竟,知识垄断的时期,想出人头地,无非就是参军,但有几个人真正能从军营之中打拼出来?
大多都成了炮灰,焉能有出头之日,所以,还是老老实实的耕种吧,日子总有一日可以变好的,但殊不知,这日子,从卖田的那一刻起,就已经到头了。
再者,别说是百姓,就连朝中的官员,家中的薄田都不多,除非你是开国功臣,就例如淮西勋贵。
“那百姓可以为士族豪绅耕种,为什么不可以为大明耕种?”
朱标再次看向宋濂反问道。
“呃”
宋濂顿时一阵语塞,朱标说的好像有道理,但总觉得不合礼制,又想开口反驳道:“那朝廷还是参与了耕种,这与商贾的行径有何不同?”
“朝廷不以田亩获利,这就不算是商贾行径了吧?”
“朝廷以每年最低的租子,将田亩出租给百姓,那这天下,是否可以繁荣起来?”
朱标又是抬起头,看向宋濂道。
“好主意!”
上方龙椅上的朱元璋,眼中一亮,便是拍了拍手笑道:“那天下的百姓都可以分到田亩,而每年最低的租子,也可以弥补朝廷的赋税,当真是两全其美之策!”
但面对朱元璋暴喝,萧寒与朱标的嘴角,却是微微抽动。
老爷子,你这是用力过猛了,还是才反应过来?
当然,萧寒与朱标更倾向于后者。
毕竟,最近的老朱已经开始不动脑子了,凡事都是交给萧寒与朱标,所以,这一刻才联想明白,实属正常。
“没错,陛下。”
“朝廷收回田亩,不对外出售,只对百姓出租,那还是相当于赋税,朝廷虽然短期内会投入很大,但后期的回报已经很可观。”
“而且,儿臣已经算过,将大明手头上的田亩全部出租于百姓,乃是一笔不弱于赋税的财政收入。”
“再者,朝廷回收田亩,需以市场价值回收,必须严格按照规定,超过多少,便不能回收,不然,儿臣怕有人行那官商勾结的勾当。”
朱标的眼中又是闪过一抹寒芒,方才看向朱元璋拱手笑道。
“对。”
“陛下可以想想,百姓的日子过不下去,才会将田亩以最低贱的价格卖给士族豪绅,用以温饱的口粮。”
“那何为不卖给我大明,我大明以合理的价格收购,而且,还继续租赁给百姓,这样一来,百姓横竖不会亏。”
“至于朝廷,更不会亏,毕竟,田亩在朝廷的手中,那每年的租子都能收回来,那最多两年时间,朝廷前期投入的成本,便可以回来。”
“长此以往,天下笃定,百姓也不会因为没有粮食,而将自己贱卖于士族豪绅,换取那苟延残喘,暗无天日的未来。”
萧寒也是一步踏出,看向朱元璋拱手笑道:“那微臣请问陛下,天下会不会因此而彻底繁荣起来?”
“肯定可以繁荣起来!”
朱元璋想都没想的看向萧寒与朱标点头笑道。
“启奏陛下。”
“但朝廷将所有的田亩收回,百姓租赁朝廷的田亩,那手中无田亩,心中总归是不踏实。”
宋濂反正就是觉得违背礼制,便又是看向朱元璋拱手道:“所以,老臣仍然不赞同此法,毕竟礼数言道.”
“那按照你的意思?”
“天下的田亩落在士族豪绅的手中,便是对于百姓的爱护?”
宋濂的话还没说完,萧寒便是冷声打断了宋濂道。
当真是读书读傻了,满口道德礼制,礼制道德,但说到底就是偏执,不懂变通。
而这便是如此天下的读书人,不想着为天下百姓做主,就是想不违背礼制,不违背自己的学说。
当真是可笑!
“先生。”
“朝廷可以将田亩还给百姓。”
“租赁满三年期限,便可以想朝廷出具凭据,按照凭据就可以买回自己耕种之田亩,但只能拥有使用权,而且,不用缴纳赋税。”
“就比如,朝廷定下四十年为期,百姓便可以拥有田亩四十年的田亩拥有权。”
“同时,朝廷对于百姓的扶持,仍然是大力扶持,但有一点,田亩的拥有权,永远归属于大明!”
“这天下的田亩,凡是从朝廷所出,就永远归属于大明。”
朱标微微抬起眼眸,看向眼前的宋濂,眼中闪过一抹失望,随即,便是开口道。
而朱标话音落下,就连萧寒都是愣在了当场,更别提文武百官。
李善长看向朱标,还有愣神的萧寒,便是微微眯眼。
看来,朱标的这个想法,压根没有与萧寒商议过,不然,萧寒为何会露出这般神情?
随即,萧寒便是回过神来,更是皱起眉头看向朱标?
哥们,你也是穿越者吧?
这也难怪萧寒会怀疑,毕竟,土地只属于国家,这太过于惊世骇俗,更是后世之说,现在就亮相于大明,萧寒能不怀疑?
但是看向朱标眼中的坚决,没错了,如此睿智的眼神,这还是他们家朱标。
可与此同时,萧寒又不得不感慨一下,毕竟,他是想帮朱标将思维打开,但没想让朱标的思维直接超过了先有的思维模式。
“呵呵。”
朱标看向萧寒的表情,严重后果闪过一抹浓浓的笑意,但脸上的表情未动,依旧那般风轻云淡。
殊不知,这次萧寒猜错了,毕竟,朱标就算是再聪明,也不可能想出如此完整的模版,完全可以比肩后世之说。
但朱标如此知道的这般详细?
那就不得不提藏书阁了,朱标还真背着萧寒进去过,而且,看见的第一本书,便是萧寒所著的土地改革法,里面更是详细记录了所有的解决办法,但最让朱标在意的便是土地国有化,随后朱标便是挑灯夜读,花费了整整一夜的时间,才将这土地国有化弄明白。
“不对。”
“这臭小子该不会是进过藏书阁了吧?”
可萧寒越想越不对劲,随即,便是狐疑的看向朱标。
“嗯。”
朱标也是回头看了一眼萧寒,微微点头。
随即,两兄弟相视一笑,皆是明白了其中的意思。
毕竟,做了这么多年的兄弟,一个眼神就能明白对方的意思,这不是简简单单?
“咱觉得可以。”
群臣还未回过神来之时,上方龙椅上的朱元璋,又是开口道:“想要确保百姓的利益,那天下的田亩,便不能属于私人所有,只能属于国有。”
“吕昶,统计朝中所有的田亩,明日早朝,朕要看见统计数目。”
随即,朱元璋又是看向户部尚书吕昶,轻声道。
这一次的朱元璋,没有用咱,反而是用了朕,那这其中的味道,自然不言而喻。
老朱亲自下场为儿子镇场子,那朝中的声音,要是还敢响起,老朱可得上个号了。
毕竟,老朱一旦用“朕”自称,那就是准备杀人的开始,而且,绝不后悔的那种。
“老臣遵旨。”
吕昶没有犹豫,便是连忙出列躬身领旨道。
“宋濂,你老了。”
随后,朱元璋又是看向宋濂,眼中闪过一股莫名的神情,方才轻声道:“你致仕吧。”
轰!
朱元璋的声音极轻,但却落在宋濂的耳中,如同九天轰雷一般炸响,周身更是微微一颤,面色苍白了许多。
虽然,宋濂的确上了年纪,可还远没到致仕的年纪,但老朱的意思,已经不是隐喻,而是直接让他宋濂回家,那只能说明,老朱对于宋濂很不满意。
只是碍于宋濂乃是朱标的启蒙之师,才没动手,不然,今日宋濂可能就得喋血奉天殿了。
“未来的朝廷,乃是年轻人的天下了,你老了,也辛苦了,回家休息吧。”
宋濂没有回话,但朱元璋却又是看向宋濂,轻声开口道:“朕准许你回乡归养,你意下如何?”
现在的老朱,可谓是气炸了,更是有点后悔,多年以前将朱标交给宋濂教导。
这哪里是什么恩师,这完全就是个腐儒,整日就知道咬文嚼字,满口的道德礼制,那能教好朱标?
幸亏,萧寒这个好孩子给朱标板正了回来,不然,面对整日满口道德仁义的朱标,老朱都是有点头疼了。
毕竟,身为男人,若是没有一点血性,如何守住祖宗基业,如何能捍卫大明江山。
再者,宋濂这个固执的腐儒,要是懂得变通一点,朱元璋也不至于直接让宋濂致仕。
那究竟是为什么?
老兄,这里可是百官议事之所在,你宋濂身为太子朱标的启蒙恩师,不想着帮衬朱标一点,反倒是带头反对朱标?
那这要是传出去,天下人该怎么看待朱标?
朱标还如何在天下立足?
所以,但凡宋濂私下质问朱标,老朱也不至于这么生气。
这也就是为什么,后面的老朱坐不住了,直接开口为朱标镇场子。
不然,这要是继续下去,宋濂可就是毁了老朱的宝贝儿子。
“呼。”
萧寒也是松了一口气。
毕竟,刚刚萧寒还在想,如何消除这后续的连锁反应,但没想到老朱不仅看出了这其中的门道,更是直接让宋濂致仕,果然,姜还是老的辣。
随即,萧寒又是戏谑的看了一眼宋濂,老头,偷着乐吧,老朱没砍了你,还是因为你教过朱标,不然,今日宋濂必死。
“谢陛下恩典。”
宋濂颤颤巍巍的跪倒在地,方才看向朱元璋大礼叩拜,领旨谢恩道。
“去吧。”
朱元璋这才缓和了脸色,随即,便是摆了摆手。
“先生。”
“慢行。”
朱标的眼中闪过一抹莫名的悲痛,随即,便是看向宋濂微微弯腰。
这一礼,便是师徒情分已尽。
但大明的改革,还得继续下去,不然,朱标又是看了一眼萧寒,方才微微摇头。
他不能再对不起另一位亦师亦兄的先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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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