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爵的圣旨来的比许怀义预估的时间要快了不少。
他原以为,即便有孙尚书和江先生为他说话,内阁其他人也得为难些日子,还有满朝文武大臣,嫉妒眼红是天性,咋可能顺顺当当的看着他封爵呢?
肯定是要使绊子拦一拦的。
可谁曾想,建兴帝这次下圣旨下的很是痛快,哪怕有朝臣再三建议要慎重其事,也没能挡住,颇有些一意孤行的味道。
这番做派,就让很多人看不懂了,背地里少不得药猜测揣摩一二。
毕竟之前建兴帝对许怀义并不是多看重啊!
哪怕许怀义是抗倭英雄,立有大功,但回京路上一再被刺杀时,建兴帝不都装聋作哑、无动于衷吗?
后来让刑部和大理寺查办,那也是因为平远伯府做事太过分,踩了宫里得底线,这才惹的建兴帝动怒,给许怀义讨公道是其次,主要的还是维护皇家威严不容挑衅。
再后来,平远伯府垮了,可那也是因为糟了天谴,并非建兴帝干的,他顶多给了许怀义一点补偿罢了。
听说许怀义进了羽林卫后,也没有直接到御前,这种种行为表现,无不表明,建兴帝对待许怀义的态度很一般。
许怀义绝对称不上是宠臣。
可偏偏这次,建兴帝赐爵赐的大方,难道是因为比起军功,更看重臣子在农事上的成就?
这无疑是个信号!
当然,也有人暗自琢磨,觉得建兴帝这么痛快,完全是形势所迫,谁叫眼下民心不稳呢,许怀义的功劳来的恰大好处,他自是要拿来做文章的。
赏赐许怀义,就是收拢民心的手段罢了。
再者,能在他的统御下,种出高产粮食种子,也是他的功绩,将来史书上,少不了他这一笔。
还有更阴暗的猜测,觉得建兴帝这么做,是在打太子的脸,之前,许怀义献计,帮太子调和了跟商户之间的矛盾,还筹集了足够的粮草,太子不但没厚赏,甚至无耻的夺了大半功劳给自己刷声望,相较之下,建兴帝就显得厚道公正多了。
可以说,一道圣旨搅合的朝堂暗潮汹涌。
这些事儿,许怀义都不关心,他只在意自己付出了,就必须要有相应的回报,不然以后谁还愿意报效朝廷?
他的初衷,的确不是为了爵位,而是不忍百姓们因为粮食短缺挨饿受苦,但建兴帝若没点表示,也会叫他寒心。
好在,皆大欢喜。
圣旨大张旗鼓送到顾家时,非常高调,一路吹吹打打,引得全城百姓们争相围观,听说这是要给许怀义封爵的旨意,人群里跟炸了锅一样。
什么声音都有!
质疑的,惊讶的,震撼的,泛酸的,不过大多还是正面的,因为许怀义种出高产小麦的壮举已经传遍了整个京城,就冲这七八百斤的亩产量,给个爵位太应该了,这可是利国利民的好事儿。
粮食翻了一倍多,能养活多少百姓?这份功劳,足以名垂青史。
更何况,人家许怀义还是抗击倭寇的大英雄,去年研究的水写布,更是解决了寒门学子读书成本高的问题,让更多贫苦人家的孩子有了上学的机会,此等有意义的事儿,也堪称大功一件。
如此多令人震撼铭记的功劳,封爵那是名至实归,应当应分啊。
顾家门前锣鼓喧天,鞭炮齐鸣,端的是热闹。
这些场面活儿,倒不是顾家的意思,而是朝廷特意安排的手笔,目的嘛,也很简单,无非就是让天下人看到皇室对有功之臣的奖赏,稳定和收拢民心。
许怀义领着家人,恭恭敬敬得跪地接圣旨,低着头,听着宣旨太监那尖利的嗓子一字一字念着他听不懂的话,心里暗想,圣旨写的再华丽也是媚眼抛给瞎子看啊,搞这些表面文章,纯属耽误时间。
从头到尾,他就听懂给他封了一个靖宁伯的爵位。
靖宁,平息动荡,安定治理,建兴帝的心思,再明显不过了。
许怀义做出感恩戴德的模样,诚惶诚恐的接了圣旨,给传旨的人封了厚厚的红包,送走他们后,又给府里的人赏了翻倍的月例银子。
满府上下,都喜气洋洋,恭喜道贺声不断。
许怀义很端得住,面上从容淡定,尽显大将风度。
等到进了卧室关了门,他才咧着嘴笑的跟中了大奖后的二傻子一样。
“嘿嘿,总算没白折腾,从今往后,我也是伯爷了……”
顾欢喜简直没眼看,“不是早就猜到了吗?”
至于现在兴奋成这样?
许怀义拿着圣旨翻来覆去的看,头也不抬的道,“猜是猜到了,可圣旨一天不下,就存在变故,肉只有吃进嘴里了才是自己的。”
顾欢喜没反驳,而是打趣,“你看得懂吗?”
许怀义很实诚的摇头,“媳妇儿,你给翻译一下”
顾欢喜帮他用通俗易懂得大白话念了一遍,末了揶揄道,“这圣旨谁写的啊?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吧?”
通篇都是赞美之词,把人夸的天上有地上无的,肉麻的很。
许怀义却很吃这套,一点不觉腻歪别扭,“我觉得写圣旨的人明明是火眼金睛啊,把我的功劳写的一点不差,这种实事求是的好官,可得好好结交一番,回头我就去找师祖打听下他得名字。”
顾欢喜无语得白他一眼,“你最近可老实点吧,少去外面得瑟,免得被人套麻袋了。”
许怀义大笑起来,“他们嫉妒也没用,谁要不服气,也去立个大功啊,到时候爵位不就有了?哪需要眼红别人?”
“你当爵位是大白菜呢?”顾欢喜没好气的提醒,“低调点,咱家这些日子太招人眼了,你不怕有人再使坏?”
平远伯府倒了,可还有别家呢。
“谁使坏?平远伯府才凉了几天啊?震慑还在呢,况且外头都传我是福将,谁招惹谁倒霉,但凡有点脑子的,都不会跟咱家交恶……”许怀义得瑟完,又撇嘴哼了声,“一个伯爵而已,京城光伯爷就好几位呢,哪里轮到咱惹眼了?”
顾欢喜提醒,“人家都是靠祖上平定天下的军功得来得,你的呢?”
说到底,还是他们家根基太浅,经不起风浪折腾。
许怀义理所当然的道,“我凭借种粮食啊,让百姓吃饱饭,说起来,这也算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平定天下吧?还是兵不见血刃的那种。”
“你还喘上了?”
“嘿嘿,不是我喘,是媳妇儿你太不把咱家得功劳当回事了,按我原先的想法,伯爵算什么?应该直接封侯才对,建兴帝还是太小气了,哼,一个伯爵就把咱家打发了,赏的伯爵府,位置也不算太好,还有那些乱七八糟的御赐之物,都是些华而不实的东西,卖又不能卖,用也不实惠,只能扔库房落灰,有啥意思?要我说,还不如给咱闺女封个县主呢……”
听他巴拉巴拉一通吐槽,顾欢喜的表情是一言难尽,由衷的感慨道,“你脸可真大。”
自己当了伯爷还不够,还想再给闺女捞好处!
天下的便宜都让你们父女俩占了得了呗!
许怀义一脸冤枉无辜,“我哪里脸大了?难道朝廷不该给吗?小麦高产可是跟闺女离不开的……”
麦种是房车里的,但被闺女的眼泪处理过。
顾欢喜呵了声,“闺女的本事你敢对外说?不是都叠加在你头上了吗?”
许怀义噎了下,讪笑着道,“忘了,呵呵,是不能说,咱可不能给闺女招麻烦,孟瑶就是前车之鉴,小小年纪就暴露出不同寻常的本事,八成是祸头子……”
顿了下,他想到什么,一脸恍然大悟加懊恼郁闷,“那这个伯爷的爵位就更没分量啦,建兴帝这心不诚啊……”
顾欢喜没反应过来,纳闷的问,“怎么不诚了?”
许怀义痛心疾首,“你想啊,咱家就一个闺女,将来爵位给谁继承?”
“……”
许怀义阴谋论的继续叨叨,“我是上门女婿,肯定不能从老许家过继个儿子,来占顾家的便宜,而你的身体,焦大夫曾说过,即便养好了,怀孕的几率也不是很大,况且,在古代生孩子就是一道鬼门关,我也不敢让你担那份风险,更舍不得让你受那份罪,那这爵位不就一代中止了?”
顾欢喜幽幽的道,“不是还能给闺女再招个女婿吗?让他继承就是了。”
许怀义摇头,“怕是将来朝廷不会允许,对方既不姓许,也不姓顾,凭啥承爵?”
“所以呢?”
“建兴帝怕是要搞事儿啊……”
顾欢喜阴测测的问,“搞什么事儿?给你再赐小妾生个儿子吗?”
许怀义打了个哆嗦,赶紧举手表态,“媳妇儿,我可没这么想,我是怕建兴帝不安好心,想整幺蛾子破坏咱俩的感情,提前做好防范措施。”
说完,又发誓,“媳妇儿,我绝对不会背叛你的,否则,天打雷劈。”
顾欢喜冷哼了声,倒也不怀疑他,就是有些膈应,因为他说的那些,很可能会成真。
这是古代,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人们太看重香火传承了,都怕死后没人烧纸上坟,成为孤魂野鬼,寻常百姓吃不饱饭尚且讲究多子多福,更别说家里还有爵位需要继承的了。
那是必须要有个儿子来顶门立户的。
正室不能生,就纳妾,将来再把庶子记到嫡母名下,这属于常规操作,不少大户人家都是这么干的。
但顾欢喜肯定不会同意,没得恶心死自个儿。
眼见着她烦躁起来,许怀义小心翼翼的哄劝,“媳妇儿,这都是小事儿,你不用放在心上,我会解决的,大不了,等咱百年以后,朝廷再把爵位收回去就是,反正咱也享受了一辈子,不亏。”
顾欢喜挑眉看着他,“真不觉得亏?”
许怀义使劲点头,“本来爵位来的就很轻松,咱也没付出啥,不过是占了穿越和闺女的便宜,种了两茬麦子而已,这算啥啊?就是朝廷不给爵位,咱们还能不种庄稼了?爵位就是意外之喜,得之我幸,不得我命,如此而已。”
他说的很豁达,一副无所谓的洒脱模样。
顾欢喜似笑非笑的道,“你这么想,旁人可不会。”
“管旁人干啥?”
“若你身边的人都劝你呢?比如同窗好友,你师傅,甚至是江先生和焦大夫,还有你大伯,一个人说,你不在意,俩人说,你也能扛得住,当所有人都站在你对面,你还能不动摇?”
许怀义吸了口气,“能,我能,媳妇儿,你要是实在不放心,要不干脆让焦大夫给我开一副绝嗣的药,彻底断了所有人的念头,咋样?”
“你认真的?”
“绝对真心!我现在就可以去……”
说着,他就站起来,一脸决然的往外走。
顾欢喜没好气的拽住他胳膊,“坐下吧,少瞎折腾了。”
许怀义拍着胸口,言之凿凿,“媳妇儿,我不是做样子,我是真的愿意喝那种药。”
顾欢喜剜他一眼,“你要是喝了,我还有活路吗?”
许怀义愣住,眨眨眼,“啥意思?绝嗣,又不是不能那啥了,咋就没活路?”
顾欢喜气的在他腰上扭了一把,“你是真傻还是装傻!你去喝那种药,传出去了,我的名声还要不要了?”
许怀义反应过来,“你怕别人说你是妒妇?不应该啊,你还在意这个?”
顾欢喜冷笑道,“妒妇算什么?别人会骂我毒辣,自己生不出儿子,也不让旁人给你生,逼迫你喝绝嗣的药,这跟要男人的命有什么两样?届时,我肯定会被男人们攻击,我是不在意名声,但咱家闺女呢?名声也不要了?”
都说有其母必有其女,她担着恶名,阿鲤也好不了。
许怀义挠挠头,“那咋办?咱肯定不能连累闺女,闺女从小在古代长大,跟土著差不多,思想觉悟可没有现代那么想的开……”
说着说着,他长叹一声,“封爵本来是喜事儿,咋还封出烦恼来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