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居然如此直白的把话说了出来。
朝堂上针对五皇子的弹劾,都是因为储君之争!
五皇子和皇后亲近,别的皇子就觉得五皇子有了倚靠要下场夺嫡了,所以五皇子去赈灾,其他留在京城的皇子们就拼命扯后腿——当然不用皇子们亲自下场撕,皇子们是暗地里指使大臣们弹劾五皇子,其中比较严重的指责就是五皇子在赈灾途中收受贿赂。
皇帝当然知道不是那么回事儿。
五皇子又不傻,收了商人们的“捐款”还闷着不出声,早就以密折形式上报。
国库吃紧,赈灾淮南,皇帝只拨了十万两银子和四十万石粮食,有商贾愿意捐银,皇帝是乐见其成的。
至于商贾们是否自愿……皇帝需要在意吗?
皇帝把朝堂上弹劾五皇子、程卿等人的奏折压下,却又不知出于什么原因,并未将五皇子陈情的密折内容公布。
没想到皇后当着孟怀谨的面对皇帝的做法提出了质疑。
皇帝有些尴尬,按理说孟怀谨应该很有眼色告退的,偏也杵在殿内不动。
皇后要等皇帝一个答案,孟怀谨也直言道:
“臣认为五殿下和程卿他们前往淮南赈灾,九死一生,应该得到朝廷的支持才对,微臣曾为五殿下讲学,更与程卿同窗,不相信他俩会在赈灾途中索贿,望陛下给他们正名。”
“孟少卿,你大胆——”
皇帝身边的内监尖着嗓子训斥孟怀谨。
皇帝脸上的神情也微冷,“孟怀谨,你是大理寺少卿,不是御史,朕不需要你上谏。”
“如果只有御史才可以在陛下面前说真话,臣愿意做御史。”
孟怀谨一点也不退让,皇帝真生气了,皇后抢在皇帝发怒前命孟怀谨退下:“孟大人,本宫与陛下是夫妻,纵是有什么分歧,也是夫妻间的事与前朝无关,还请孟大人不要借题发挥。”
皇后侧目望来,与孟怀谨的视线相撞,又若无其事移开。
孟怀谨低头,“娘娘教训的是,是微臣冒失了,既如此,微臣先行告退。”
皇帝哼了一声。
“还不赶紧退下!”
孟怀谨退下后,皇帝仍怒意未消,与皇后说道:“朕的确挺看好这个孟怀谨,他年纪虽不大,办事却老练稳当,朕有意将他打磨一番留给新君重用……莫不是朕对他太过看重,他竟也开始恃宠而骄,如今要反过来教朕做事了!”
皇后生气:“陛下,您还未回答臣妾的问题,现在臣妾要说的不是孟大人,您又何必靠污蔑孟大人的忠诚来转移话题呢?”
皇帝被皇后揭破了心思,顿时尴尬。
被皇后目光灼灼看着,皇帝有一瞬间恍惚。
皇后年轻时候就个性要强,还非常较真,有什么事一定要辩个清楚明白,皇帝曾爱极了皇后的性子,在他做下了愧对皇后的事后,又怕极了皇后这要强较真的性子。
皇后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这些年就与他做了“相敬如宾”的夫妻。
现在,皇帝发现自己其实并不怕皇后较真,他是很怀念皇后的较真——皇后不在乎他时,都懒得和他较真呢,已经很久没有如此‘逼问’他。
皇帝忽然放软了语气:
“咱们的孩……你若喜欢小五,朕就把小五记在你名下,他生母已逝,母族无靠,为了以后的前程都必需要孝敬你,待朕百年后,你也有子嗣奉养。”
皇帝现在也后悔的很。
年轻时候总以为时光是无穷的,就算有了隔阂和矛盾,并不一定需要立刻化解,以后的岁月还长嘛。
可蹉跎着误会着,蓦然回首,大半生都过去了,有些遗憾是再无法弥补的!
比如现在,皇帝就是想和皇后再生个孩子,不拘男女都能陪伴皇后,然皇帝还能勉强生得出来,皇后却不能生了。
皇帝想要将五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并不是忽然起念,皇帝自己已经考虑挺长一段时间了,只是这次忽然昏迷,皇帝才下定了决心。
他是想补偿皇后的,五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就是半个嫡子。
如果五皇子平安从淮南归来,皇帝也可以顺水推舟将五皇子……皇帝考虑的挺周全,却不料皇后想也未想,直接拒绝了皇帝的提议。
“臣妾不同意。”
“臣妾有自己的孩子,那个孩子虽然不在了,但臣妾忘不了他,臣妾也不想抢别人的儿子。”
“康妃活着时在宁妃宫里忍气吞声,就是为了五皇子,臣妾不愿康妃在九泉之下都有遗憾。”
康妃?
哦,就是赵婕妤,死后被追封为康妃。
皇帝皱眉,把五皇子记在皇后名下,康妃就算活着都要感激涕零,一个母亲爱孩子,自会希望孩子有远大前程。
做妃子的儿子和做皇后的儿子,自然是后者更好!
可惜皇后竟不愿意。
皇帝还以为皇后挺喜欢五皇子呢。
皇后仿佛看穿了皇帝的心思,“陛下不必为臣妾担心,将来不管哪位皇子做了太子继承皇位,臣妾都是他们的嫡母,有孝道国法压着,他们不敢不孝顺臣妾。”
那怎么可能一样。
别的皇子继位,有自己的生母,待皇后这个嫡母肯定是面子情。
“你知道朕的意思,将五皇子记在你名下,朕自是有意要立他当——”
皇帝还要再劝,皇后却打断了他:“陛下,您要立谁当太子,应该是看他适不适合继承祖宗的家业,而不是看他是谁的儿子。江山大业,有能有德者居之,如果五皇子适合继位,就是不记在臣妾名下,他难道就不是陛下的儿子了?”
皇后是真不想要和五皇子确定母子名分!
意识到这一点,皇帝心情更复杂了。
皇帝知道皇后说的有道理,正因为有道理,才叫皇帝感动。
……
孟怀谨退出乾清宫,差点和一个宫人相撞。
孟怀谨扶了对方一把,宫人诚惶诚恐的感谢孟怀谨。
分开始,孟怀谨手里多了一个纸条,他不动声色出宫。
回了孟家,他将今日在乾清宫所见所闻告诉母亲孟夫人,孟夫人肩头轻颤:
“……真是难为娘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