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三想多了。
程卿站在城墙上,又穿着官服,这虹县只有她是从五品的官,俞三在城墙下能认出程卿,程卿望着城墙下一片混乱,却哪能认出穿着盔甲的俞三!
程卿看着长巾贼已兵败溃散,站在城墙上长舒一口气。
从长巾贼游兵俘虏口中得知长巾贼大军围攻淮安的消息,程卿那颗心就高悬不能落下,到虹县,她百般周旋,废了许多精力才让虹县能够抵御长巾贼的进攻。
这期间耗费的精力,承受的压力,外人实在难以感同身受。
她保住了虹县,没让虹县被长巾贼抢掠烧杀。
有一部分伤亡是无可避免的,程卿不敢居功自满,至少是无愧身上这件官服的。
她也不敢说没有人能比她做得更好,但那些更厉害的人物又不在虹县,她承担起这样的责任,算是交出了一份合格的答卷!
郎千户领兵出城,杀得酣畅淋漓。
一部分长巾贼逃走了,俞三命人追击,一部分长巾贼被当场歼灭,还有一部分则扔下兵器求饶,被捉住当了俘虏。
当虹县外的战事尘埃落定时,天色已明。
朝霞满天,俞三率部进城,他的盔甲几乎被泡在血水中,不过并不全是他自己的血,大多是贼人的。
他也受了点伤,伤口已经简单包扎过。
俞三很累,又很亢奋。
一进入虹县,俞三就直起了腰。
随便拦下个兵卒相问,知道现在程卿不在城墙上面,而在县衙。
俞三骑马进城,郎千户赶紧凑上前来。
“卑职是虹县千户所千户郎熊,不知马上是哪位将军,卑职对将军钦佩的很!”
谷宏泰差点笑出声。
什么将军啊。
盔甲下,是百户大人嘛,比千户还矮了一品。
不过俞百户这么厉害,杀得长巾贼溃不成军,回到京城后,咋可能还继续当百户,说不得真做了郎千户的上官。
俞三只是点头,并不与郎千户多说。
他着急去见程卿呢!
纵马奔驰到虹县县衙,程卿果然就在县衙外站着,援军的主帅披着盔甲前来相见,程卿哪有拿乔的道理。
她上前,抬头与援军主帅说话,援军的主帅摘下血迹斑斑的头盔,露出的脸让程卿失了失神。
“……俞三?!”
俞三挑眉,“正是小爷!你瞧着很吃惊呢,怎么,没想到会是小爷来救你?”
他语气虽然带着骄傲和揶揄,年轻的脸庞上却俱是疲惫,下巴有青青的胡渣,眼眶微微凹陷,单以相貌来论,实在不及当初在国子监外鲜衣怒马时的姿色。
国子监外,红衣白马的俞三,亦曾小小惊艳了程卿一把。
然姿色有损,对男人来说无关大雅。
此时俞三身后是金灿灿的朝霞,他身披霞光,勒马低头,疲惫的脸庞还沾染了血迹,少年已朝着男人转变,程卿一时都看愣了。
怎会是俞三统帅援军?
完全不合规矩啊!
俞三只是个锦衣卫百户。
程卿想不明白,眼下也不是细问的好时机,只顺着俞三的话风点头:“的确是没想到,不过真是感谢你统领援军救了虹县上下。”
俞三轻笑一声,翻身下马,跳到程卿身边,目光灼灼盯着她:
“虹县上下与小爷何干,小爷是来救你的,你欠小爷的人情,可不能轻易偿还了……程卿,你知道小爷说的是什么意思吗?”
俞三的声音不大,这话只有程卿一个人听见。
他说完还带着得意扫视四周。
就算是何婉在这里,俞三照样无所畏惧。
何婉能给程卿带路,能救程卿吗?
不能!
还有崔彦。
此时大概跟在五皇子身边跑前跑后,为五皇子办事呢,程卿需要人帮助时,崔彦又在哪里?
同理,亦有孟怀谨。
程卿来淮南,孟怀谨怎不请旨跟着一起来?
是自己,从京城跟着程卿一路南下。
是自己,与程卿共历水匪劫杀。
是自己,听说程卿身陷虹县,星夜兼程赶来救援!
俞三本来都打算和程卿划清界线了,因为他接受不了程卿将来娶妻生子,接受不了自己投入感情,程卿不以同样的情感回赠。
但现在,什么界线都是狗屁!
既然别人都不行,那为什么不能是自己?
除了自己,谁能这样对程卿,谁配得到程卿的喜欢?
……什么娶妻生子,只要有自己在,程卿就别想娶妻生子!
俞三经历战事,已经抛去了“枷锁”,做事更肆无忌惮了。
程卿感受到了这种变化。
俞三说只是为了她才来虹县……这小子,是在调戏她?
程卿暗暗砸吧嘴。
有小鲜肉把一颗真心捧到她面前,任由她采撷,说不感激,不动心是假的。
权势和金钱易得,真心却不常见。
俞三的心意如此简单直白,**裸的并无遮掩,就这样摊开了。
虽不知是什么原因令俞三改变了和她划清界线的主意,程卿却知道俞三从前都是小打小闹,至此时此刻,俞三是真正要一条路走到黑,不再是程卿简单的几句话,或者摆摆脸色就可以令俞三打退堂鼓。
这份感情,已不是少年人轻率的喜欢了。
仅仅是“喜欢”的话,是做不到俞三这种程度的。
俞三算是表态了,只差当着众人的面告白——那自己又该如何回应俞三呢,是该冷漠以对,将俞三的真心踩在脚下,还是装傻充愣,假装不明白俞三的潜台词?
这两种处理办法,都是糟蹋俞三的真心。
俞三明摆着是不在乎她的性别,以为她是男的,仍然控制不了自己的感情……
程卿被俞三灼灼的目光盯着,像被一头年轻勇猛的猎豹盯上了。
只要她轻轻一点头,释放出点点回应,猎豹就会散去满身的凶戾,扑上来冲她撒娇,与她亲昵,与她耳鬓厮磨。
程卿没有将视线转移逃避,反而迎上了俞三的目光。
“我知道你在说什么,但你这样是不行的,你想要的东西我给不了,这个世界很大也很精彩,有许多事都是我没有经历过的,亦是你没有经历过的……你现在的选择,可能并不是最好最适合你的。”
切!
胆小鬼。
不敢直白的拒绝,还要含含糊糊说教。
俞三嗤笑:“说道理呢我是说不过你的,你是六元及第的程状元嘛,不过说不如做,你有自己的想法,我也有我的,你能管住自己,却不能管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