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哎——!”李顺儿连声答应着,两条腿儿挪得却比出嫁的新娘子还慢。
这黑灯瞎火的哪里是出去找人?出去找死还差不多!万一跟那两位赵爷走岔了,待火头烧起来,人家趁乱跑得没了影儿,陶三春这个傻姑娘和自己这倒霉鬼就刚好拿来填坑!
然而,刀尖儿就顶在后心上,此刻他想得再多,也半个拒绝的字都不敢说。只能磨磨蹭蹭,磨磨蹭蹭,一尺一尺往外挪。跟在他背后的陶三春看了,立刻柳眉倒竖,手上的力道陡然增大,“快一些,别逼着我捅你!姑奶奶从小就杀鸡宰鹅,手上的性命不差你这一条!”
“哎!哎,姑奶奶,我,我不是不快,我,我走不动路了!”李顺儿后背吃痛,向前踉跄数步,一个跟头栽到了台阶底下,“姑奶奶,我真的走不动了啊。我,我尿裤子了啊。”
“你,你这人也忒地无耻!快滚起来,否则我现在就宰了你!”陶三春没想到对方居然如此疲懒,直气得两只眼睛一起“冒烟儿”。然而,毕竟以前没杀过人,嘴上说得虽凶,手中的钢刀却始终不忍朝对方脖子上剁。
这下,李顺儿可看穿了她的老底儿。灵机一动,立刻双手抱着脑袋,开始满地打滚儿,“姑奶奶,姑奶奶你杀了我吧,我真的走不动了。我死不打紧,我家里老婆和孩子,马上就要活活饿死喽!老天爷,你不长眼睛啊!他们娘俩平素吃斋礼佛……”
怕把陶三春逼急了当场杀人,他故意将哭声压得很低。然而,身体却在地上扭来滚去,任少女怎么催促踢打都不肯再爬起来。
正僵持不下之时,院门口忽然闪进俩个身影。当先一个大高个见李顺儿居然敢耍死狗,立刻勃然大怒,“春妹子,把刀子给我。这种人,你杀了脏手!”
说着话,从陶三春手里夺过钢刀,冲着李顺儿的身体奋力下剁。
“啊——,你?”陶三春认得此人是宁子明嘴里的赵二哥,愣了愣,本能地用手去捂自己的眼睛。
预料中的惨叫声却迟迟没有传来,将手指悄悄松开一道缝隙,她看见宁子明的左胳膊,拦在了赵二哥的右手腕子下。“二哥,这人留着还有用!”
“火头已经点起来了,还留着他何用?老三,这会儿可不是心存妇人之仁的时候。”赵匡胤必杀一击被中途阻断,皱了皱眉,声音里隐隐带上了几分不耐烦。
“二哥莫非忘记了,我可是瓦岗山上下来的!”宁子明调转胳膊,推开赵匡胤持刀的手臂,同时轻笑着回应,“论别的能耐没有,杀人放火,还真是我的老本行!”
说着话,抬脚朝李顺大腿根处用力一点,“死了没有,没死就赶紧滚起来。我数三个数,一,二——”
“没,没有,赵爷饶命——!”短短几个呼吸时间内,在鬼门关前打了个来回儿,李顺儿吓得尿了一地。手提着湿漉漉的裤子爬了起来,哭泣着求饶,“赵爷饶命,小的,小的不是在耍心眼儿,小的真没耍心眼儿啊。刚刚,刚才真的是尿裤子了,尿裤子了!”
“老子不管你真尿还是假尿,速速带我们去议事堂!快点儿!”宁子明把眼睛一竖,低声断喝。
“哎,哎!”这回儿,李顺是真的不敢再耍任何花招了。抬起头朝四周瞭望了一下,快速向李家寨正中央偏北位置走去。
“走快点儿,但是别想着逃跑。老子手中的刀子,肯定比你跑得快!”赵匡胤看得满头雾水,一边用刀尖指着李顺儿后腰眼儿,一边低声向宁子明询问,“老三,这会不赶紧往外逃,去议事堂做什么?我刚才虽然故意压住了火头儿,可咱们也没太长时间耽搁!”
“灯下黑,这会儿向外逃,反而容易被人堵个正着。等大哥带人从外边杀进来时,咱们才好里应外合!”宁子明知道赵匡胤骨子里心高气傲,也压低了声音,非常仔细地解释给他听,“这些都是鸡鸣狗盗的伎俩,二哥你平时想必接触不到。而我当年在瓦岗寨白马寺时,却有七个师父手把手地教导。”
听他如此一说,赵匡胤里的心里头立刻就舒坦了许多。想了想,笑着摇头,“本事没贵贱,鸡鸣狗盗的伎俩学好了,关键时刻照样能救孟尝君的命!咱们走快点儿,早知道你不想立刻往外冲,我刚才该再多点几个火头来着!”
“已经足够了!我刚才找你的时候,顺手用油灯做了几个机关。等会东边一个火头儿,西边一个火头,肯定能让他们顾此失彼。”宁子明笑了笑,自信满满。
“那我就放心了,看不出来,你居然是个行家!”赵匡胤挑起大拇指,低声夸赞。平素总觉得宁子明做事稚嫩,今晚却忽然发现,自己这个结拜兄弟,在某一方面的天分和手段,还真不是一般的高。
“是二哥带的好头儿!”宁子明咧了下嘴,摆着手不肯居功。
兄弟两个嘴上你一句,我一句地逗着,脚下的速度却一点儿都没慢下来。由怕死鬼李顺儿带路,三绕两绕,就来到了李有德平素处理寨务兼摆谱专用的议事堂前。
议事堂大门口的台阶上,几个当值的庄丁正背靠着脊背睡得迷迷糊糊。猛然间听到有脚步声靠近,将眼睛睁开一条小缝儿,梗着脖子骂骂咧咧:“找死呀?大半夜往这里跑。没事儿不在被窝里抱着婆娘,到处乱钻个卵子!”
“瞎……”李顺把眼睛一瞪,本能地想逞一下威风。谁料刚刚开了个头儿,却被陶三春一记掌刀切在了后脖子上。
宁子明向陶三春投去赞赏的一瞥,迈开双腿,大步前冲,左手钢鞭,右手解刀,速度快逾奔马,“瞎叫唤什么?寨主说后半夜天凉,派我们前来送热汤!”
“热汤,有热汤,在哪?”庄丁们闻言大喜,揉着眼睛起身准备喝汤暖肚子。没等他们看到汤桶摆在什么地方,宁子明的身影已经冲到了近前。明晃晃的解刀左右迅速抹动,“噗!噗!”两声,红光四射。
“咯咯,咯咯,咯咯……”两名喉咙被切断的庄丁瞪着圆鼓鼓的眼睛原地打转儿,嘴里却发不出任何叫喊。其余庄丁吓得魂飞魄散,仓促之间,根本来不及敲响手中的铜锣,只能一边撒腿逃命,一边扯开嗓子,大声示警,“敌——”
“噗!噗!噗!噗……”又是数声闷响,赵匡胤提着钢刀冲致,与宁子明一道,将剩下的几名庄丁全部杀死在台阶上。
示警声刚刚响起,就嘎然而止。除了引发一阵剧烈的犬吠之外,没有任何其他效果。庄子中的几处存放粮草、物资的关键所在,却猛然腾起了一团团耀眼的红。浓烟伴着烈火,转瞬就照亮了半边天空。
“别动尸体,也别开正门儿。咱们绕到侧面去,跳窗子进屋,守株待兔!”宁子明非常老练,就像从娘胎生出来就开始做强盗一般,迅速调整策略。随即将滴着血的解刀朝腰间一插,大步走向陶三春。
第一次见到这么多人死在面前,陶三春吓得脸色惨白,胳膊和大小腿儿不停地哆嗦。然而,看到宁子明走过来搀扶自己,她艰难地笑了笑,轻轻摆手,“我自己来,没事儿!”
说罢,也不管宁子明和赵匡胤二人的目光有多困惑。闭紧嘴巴,强压住已经快涌出嗓子眼儿的五腑六脏,一步一步朝屋子侧面的窗户走去。
既然心中已经做出了选择,有些坎儿,她就必须自己过。哪怕是最开始时再难受,再不适应,也要咬着牙死撑到底。
寒瓜和葫芦也长不到一处,麻雀和苍鹰飞不到一起。有些事情,书上未必写。但站在田野间,却能看得清清楚楚。
“行!”赵匡胤看着看着,就高高挑起了大拇指。随即迅速转过头,上下打量同样满脸佩服宁子明,一抹令人玩味的笑意,迅速涌上了眉梢眼角。